第十五章 三條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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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門大爺那根沒有嘴子的旱煙袋。

    他凝視着煙袋,心驚肉跳,熱淚滴流,一股不可捉摸的恐怖思緒,緊緊纏住他的心頭。

    他把煙袋貼在胸口上,望着茫茫大水出了一陣神,最後把煙袋往腰帶上一别,離開了南灣。

     永生凫着水找遍了村裡村外,還順便救出了許多窮鄉親,可是,始終沒找到門大爺和雒大娘的蹤影,也沒掃問到兩位老人的消息。

     時間,一天又一天地過去了。

     村裡村外,一棵棵的大樹上,都擠滿了從洪水中掙紮出來的窮人。

    他們四下張望,盼着官府派船來搭救這些難民。

    誰知,人們把眼都瞪疼了,也沒看到一隻船來。

     這天,遠處來了一隻大船。

    人們一見船影,都喜上眉梢。

    有的用手做成喇叭放在嘴上,扯開嗓子大聲疾呼;有的撕下衣襟舉過頭頂,拼命地搖擺求救。

    可是,那船上的人根本不理睬這些。

    原來那隻插着“救護船”大旗的船隻,是來打撈東西發難民财的——人家光要東西不要人! 船越來越近了。

    永生手打亮棚一望,原來是白眼狼那隻船。

    這隻船除了打撈東西而外,還兼買土地——地價由平日的一百元降到了十元。

    誰要應許把地賣給他,就在船上當場寫文書,按手印兒。

    在船上替主子辦這種缺德事的,是白眼狼的狗腿子獨眼龍。

    盡管十幾年後的今天他留起了“仁丹胡兒”,永生上眼一瞅就認出來了。

    這時候,梁永生心裡想着過去的血仇,兩眼望着正在洪水中受罪的人群,對白眼狼的舊仇新恨一起湧上心頭!于是,他把單刀往身後的腰帶上一插跳入水中,一個猛子紮到了大船近前,扳着船幫蹿上船去。

    獨眼龍有點蒙了。

    他望着這個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莫名其妙地問道: “你要幹什麼?” “我要問問——你是哪廟上的扛槍的?” 獨眼龍見這位水淋淋的漢子兩手卡腰一身疙瘩肉,滿臉怒氣兩眼冒金光,肩頭上還露着一截明晃晃的刀尖子,就以為是打劫的。

    于是想道:“我們東家,在方圓百裡之内,是個有名氣的頭面人物,他的二少爺還是縣政府的治河官員,我隻要把牌子一亮,自然就化兇為吉了。

    ”獨眼龍心中這樣想着,臉上的驚色漸漸消退,最後笑呵呵地說: “朋友,莫誤會,沒外人……” “誰跟你是朋友?” “你别急,我一說,你就明白——”獨眼龍依然是點頭哈腰滿面賠笑,“你聽說過河東龍潭街上的大财主賈永貴吧?他的二少爺賈立義是縣政府的治河官員,我,就是賈二爺家的……” 白眼狼是個有名的大惡霸,這一帶有些人早就聽說過。

    自從他的二狼羔子當了縣政府的治河官以後,他的臭名就更響了。

    這時,樹上的人們一聽是白眼狼的船,全都氣壞了,人們指着獨眼龍向永生嚷道: “宰那個小子!” “你這個死心塌地的狗腿子!”梁永生唰的一聲從身後抽出單刀,咬牙切齒地說,“我今天上船來,就是為了你這條狗命!” 獨眼龍見他那套沒有奏效,又見這條大漢很像梁寶成的面容,渾身哆嗦起來:“你是梁,梁……” 梁永生望着獨眼龍的醜态,心中好笑,就說: “今天我叫你死個明白——咱們是‘冤家路窄’,我就是被你開槍沒有打死、趕下運河沒有淹死的那個梁永生!” 梁永生氣沖沖地說着,獨眼龍早就吓癱了。

    他跪在船闆上央求着: “饒我這一回吧……” “饒了你,還不知又有多少窮人遭殃呢!” 梁永生手起刀落,獨眼龍一命嗚呼! 船上的另外兩個狗腿子,一見獨眼龍完了蛋,都吓得砰呀砰地落荒而逃。

    梁永生沒去理他們。

    他将獨眼龍的屍體踢入水中,爾後,把船交給尤大哥說: “你是玩船的,就用這隻船把咱這些窮爺們兒救出去吧?” “好!”尤大哥高興地說,“先裝上你這家子。

    ” “不!”梁永生說,“我這家子沒有老人,也沒很小的孩子——咱得先把那些老人、孩子和病人救出去!” 尤大哥知道梁永生的為人,覺得再多說也沒用處,就裝上一船老小和病人,把船開走了。

    船走後,留在樹上的人們,繼續受着煎熬。

     從尤大哥離開那天起,人們就掐指計日,舉目遠眺,夜以繼日地盼他早點回來。

    可是,三天兩夜過去了,人們仍沒盼到尤大哥的影子。

    這天,當人們正揣着焦急的心情張望時,忽見那天水相連的遠方開來一隻大船。

    大船越來越近了,人們逐漸地看清這不是尤大哥開走的那隻船,而是一隻木制汽船。

    這個家夥,笨頭笨腦,前頭翹着,活像一口大棺材。

    船頭上,插着一面飄飄擺擺的小旗兒,旗上寫着“招收童工”四個大字。

    小旗兒旁邊,站着一個膚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