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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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性質,它都确實是不同于中陽紡織集團公司的一個分廠。

     但懂行的人隻要一進來立刻就會明明白白,這個所謂的服裝紡織廠,其實仍然是一個純粹的、同它的主廠中紡公司的産品性質幾乎沒有任何區别的一個棉花紡織廠。

     讓李高成感到震驚的是,在這個紡織廠裡,原則上必不可少的分級車間、加濕車間、清花車間、棉花疏松車間,竟然全都放在一個車間裡就全部完成了! 而且并條車間、粗紗車間、細紗車間、絡筒車間也竟是在同一個車間裡就完成了。

    其餘的經緯車間、漿紗車間、織布車間,以及整理車間也同樣在一個車間裡就全部完成了。

     對一個稍有紡織常識的人來說,這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因為這樣做不僅會直接影響到産品的質量,而且肯定會使一些所謂的工序形同虛設,根本不可能兌現。

    而若要不使産品質量受到影響,同時又要讓那一道道的工序全都兌現,那就隻剩了一個辦法:最大限度地損害工人的工作條件和個人權益,也就是說,完全無視工人的存在或者根本不考慮工人的身體!再進一步說,要換來這一切,就必須犧牲掉人! 當李高成好不容易找到夏玉蓮所在的這個車間,當他掀開那個沉重而又極為肮髒,幾乎已經看不出什麼顔色的車間大門的布簾子時,一股濃烈的、刺鼻的、幾欲讓人窒息的氣味嗆得他根本就走不到裡面去。

     其實他也無法再邁出一步,因為他根本就看不見眼前的任何東西! 半空中幾團朦朦胧胧、渾渾噩噩的東西,大概就是車間裡用于照明的設施了。

     棉絨、灰塵、粉末、雜屑、濕氣……像濃霧一樣彌漫在整個車間裡。

     尤其是各種機器發出的那種震耳欲聾的轟響,幾乎能把你給震暈了。

    一步之遙,即便你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叫,也無法聽清你在說什麼。

    于是所有的人要想交流,都隻能像聾啞人一樣你捅我一下,我捅你一下,然後比畫來比畫去。

     這是棉花進來的第一個車間,即使是在工序單一、通風良好、設施齊全的公司車間裡,也是最髒最污濁的一個車間。

    而如今幾道工序合并在一個通風條件極次、連一些最基本的條件設施也沒有的車間裡,工人的工作條件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不管你怎樣想象,當你看到眼前這一切時,那種讓人震驚的程度還是遠遠超出了你的想象! 站在車間裡幾分鐘後,才漸漸能看清眼前的一些東西。

     但隻在這幾分鐘裡,臉上身上就已經布滿了厚厚的一層棉絨、粉塵、雜屑一類濕漉漉、黏糊糊的東西。

    尤其是眼睫毛上的感覺最為明顯,擦了一次,立刻又想再擦一次,否則就糊得你根本無法看清眼前的東西。

     最最讓李高成感到難以理喻的是,這個車間對棉花保護的設施居然遠遠要比對人的保護好得多,嚴格得多,周到得多!處理過的、變得非常潔淨了的棉花,竟是在一個全封閉的大圓筒裡被傳送出去的。

    傳送過去的棉花庫裡,幹淨清潔的情形就像是到了另一個世界,同工人們工作的這一邊相比,簡直是一個在天堂,一個在地獄! 一連問了好幾個工人,才總算找到了正在機器旁大汗淋漓地勞作着的夏玉蓮。

     夏玉蓮活脫脫的就是一個“白毛女”,頭上、臉上、衣服上全都厚厚地長了一層長長的白毛,以至于讓李高成好半天也認不出來眼前的這個“白毛女”到底是不是夏玉蓮。

     她正在費盡全力地幹着活,看不清她的臉,隻看得到她的背是那樣的彎,她的身闆是那樣的單薄,她喘氣喘得是那樣的厲害。

    雖然臉上捂着一個老大老大的口罩,但可能是因為粉塵太重,車間裡太濕,口罩戴上很快就會透不過氣來的緣故,所以口罩幾乎全脫落到了下巴上,整個鼻子整個嘴全都毫無遮攔地裸露出來。

    其實在這樣的地方幹這樣的重體力工作,尤其是在這樣污濁的空氣環境裡,如果不口鼻共用同時大口大口地呼吸,根本是不行的。

    戴口罩在這裡純粹是形同虛設,沒有任何作用,而不戴口罩,對人體的損害無疑是極為嚴重,後果也将是不堪設想的。

     李高成捅了好幾下才讓她費力地轉過身來,她看了他一眼,朝他打了個手勢,又繼續幹了起來。

     她也一樣根本看不清他,因為李高成的臉上、頭上、衣服上也全都糊上了一層厚厚的白毛,他也一樣成了一個“白毛男”了。

     一直等到李高成把她從車間裡拉出來,一直等到李高成在臉上擦了又擦,把身上的那一層厚厚的東西拍了又拍,她仍然還是沒能認出他來。

     可能是外邊的光線太強烈了,可能是聽力被震得太麻木了,可能是視力已經變得太弱太差了,也可能是太突然太突然了,不管李高成是怎樣大叫大喊,怎樣地解釋自己,夏玉蓮依然有些發愣地看着他,不斷地朝他搖着頭,不斷地問他找她究竟有什麼事? 也就在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