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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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廠死了,而眼前的這些小廠一個個卻活得張牙舞爪、朝氣鮮活,以至于虎視眈眈、蛇欲吞象! 就僅僅隻因為一個姓公,一個姓私? 或者,就因為一個包袱太沉,負擔太重,攤子太大,管得太死,權力太少,轉産太慢,觀念太落後,思想太僵化,技改能力太次,市場意識太薄弱……而另一個則包袱輕,攤子小,沒責任,沒人管,什麼條條框框都沒有,想怎麼幹就怎麼幹,打一槍換一個地方,隻要能賺錢便可以運用一切手段……所以才有了這麼兩個迥然不同的結果和局面? 既然包袱太沉,何以又會生出這麼多更大更沉的“寄生物”來?負擔太重,那麼眼前這些所謂的分廠又是誰在負擔着?攤子太大,怎麼在這攤子之外又能多出這麼多新攤子?管得太死,又怎麼會亂成這樣?權力太小,如何會幹出這麼多膽大包天的事端來?轉産太慢,那麼眼前這一個個活蹦亂跳的分廠又怎麼幹得這麼歡實?觀念太落後,思想太僵化,市場意識太薄弱,那麼仍然還是這些人,為什麼在那兒幹就死氣沉沉,一到了這兒立刻就鷹揚虎視?技改能力太次,但眼前的這些“黑廠”的技術水平隻怕還遠遠不及老廠的一半,為何卻一個要死,一個能活? 能這麼說嗎?能說得通嗎? 而如果僅僅是因為一個姓公,一個姓私,那麼也一樣有無數個姓公的企業,一樣有無數個同中紡相類似的國有企業,不一個個都活得壯壯實實、傲然挺立,以至于所向披靡、無敵于天下?同樣也有無數個正兒八經、貨真價實的私營企業、個體企業,即便是費盡心力,疲于奔命,不也是一個個仍在苟延殘喘,氣息奄奄?而偏是眼前這些個圍着國有企業的不公不私的“寄生物”們,倒一個個活得有滋有味、靡顔膩理? 對這一切你又能做何解釋? 你解釋得了嗎? 為什麼?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李高成一邊瞅着公司四周這一個個暗黝黝、黑沉沉的像一隻隻大臭蟲一樣的分廠,一邊困惑不解、滿腔憤怒地思考着。

     他突然想到了剛才夏玉蓮兒媳婦說的那些話: “……停工停産的都是公家的集體的,人家私人承包的廠子還能停了?要是人家的停了,公家的不就開了工了?”“……說是承包,不就是把公家的東西變個花樣換成自家的?如今的事,還不就是公家的人在糟蹋公家?” 這個看上去沒念過什麼書,沒有什麼文化水平的工人妻子,說的這些話,卻是這樣的深刻、沉重,這樣的耐人尋味而又發人深省! 緊接着他又想起了那個釘鞋的胡輝中給他說的那句話: “……李市長,這些年你隻在上面,下面的事你大概已經不了解了。

    如今的人,都隻認錢了,誰還認技術……就像一個篩子,哪兒也漏,你捂得住嗎?” 确實不了解了,因為你根本了解不到,也根本下不來了。

    幾乎就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自己卻整個被蒙在鼓裡了。

     他們瞞着自己究竟還幹了些什麼? 即便你一輩子都兩袖清風、清貧如洗,但你的政績如果全都是這樣的話,那你同樣跟那些大貪官污吏、大腐敗分子毫無二緻,沒什麼兩樣! “昌隆服裝紡織廠”,幾個遒勁的大字,竟然還是一個部級領導的題詞! 想想也并沒什麼奇怪的地方,成立一個新廠,找一個領導寫一個廠名,這很平常,更算不上什麼違法亂紀。

    如今的這種事情多了,早已沒人把它當一回事了。

    但反過來你再仔細一想,可并沒那麼簡單。

    一個這麼大的領導給一個廠題了詞,幾乎就等于是給這個廠貼了一張護身符。

    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上邊的領導早就支持我們這個廠了!想懷疑我們嗎?那不就是懷疑上面的領導!想查我們嗎?那不就等于要查上面的領導! 隻要一看到這張門牌,你就得掂掂它的分量,同時你也就感到了它的威懾和背景。

     它會讓你感到很神秘,而神秘就是一種權威、一種象征、一種深不可測的玄機和力量。

     這也許正是它的主人們所想表現出來的東西。

     兩個相當威嚴的門衛直挺挺地站在大門口。

     幸虧帶着工作證,沒想到門衛隻粗粗地看了一眼,連拿也沒拿就揮揮手放行了。

     原來隻是個樣子。

     也許它要的就是這麼一個樣子。

     驢糞蛋外面光,走到裡面,立刻就發現它裡面其實要多差有多差,要多髒有多髒! 但看得出它相當的繁忙。

    廠院裡、敞棚下,人來人往,車來車去,沸沸揚揚地吵成一片。

    尤其是庫房裡的棉花堆積如山,而且仍有滿載棉花的車輛不斷地駛進來。

    其實一個紡織廠是好是賴,有效益沒效益,隻需看看他庫房裡棉花的多與少就會清清楚楚。

     說是一個服裝紡織廠,其實服裝隻是其中極少的一部分,或者根本就隻是一塊招牌,目的無非是讓人感到,無論是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