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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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輕而易舉地把從各個方面各個渠道接踵而至的錢财禮物全都一幹二淨地拒絕掉嗎?你能同那些明知道有腐敗行為卻又找不出任何證據的幹部和上級領導保持距離、不進行一切來往嗎?你能對那些有着特殊身份、于某一項工作有着重要作用的人物和上級領導的嗜好與要求嚴加拒絕、不予理睬嗎? 再算一算你自己,每年每月從你手裡批示出去的帶有賄賂性質的禮品禮物有多少?隻要你願意,堂而皇之以各種各樣的借口邀請你參加的飯局幾乎時時都有!僅去年的一次不算大規模的商品交易會,隻是對那些港商、台商、外商的招待費、娛樂費、觀光費、禮品費就有數千萬之多! 如果有什麼人或者上一級的領導問你這算什麼性質的問題,你能不能用兩個字一下子就回答清楚? 他不禁又想到了妻子昨晚給他說過的那些話,造成這種情況的責任大家都有,國家有、政府也有,沒有理由隻讓中紡的領導來承擔,也同樣沒有理由讓你個人來承擔。

    因為這本來就是集體的責任,并不是個人的責任。

     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他又一次想起了妻子的話。

     辦公室裡依舊很靜很靜。

     與總經理郭中姚的表情舉止相反,黨委書記陳永明顯現出來的則好像是沒有任何主見的東張西望。

    一會兒緊張地瞅瞅郭中姚,一會兒又偷偷地瞧瞧李高成,似乎想從别人臉上看到什麼答案或暗示後,才知道自己該怎麼來回答。

     不過這也難怪,在中陽紡織集團公司,陳永明雖然是個黨委書記,但從資格上講,郭中姚要比他老;從年齡上看,郭中姚也比他大;從能力上說,郭中姚也确實比他強;何況如今是廠長經理負責制,在中紡公司具有法人身份的是郭中姚。

    所以一個企業的黨委書記,如果擺不正自己的位置,或者不知道該怎樣處理自己的位置,往往就自然而然地把自己擺在了依從的地位。

    作為黨委書記的陳永明,也許他早已把自己擺在了第二位,或者他以自己的準則,清楚這個時候隻能先讓郭中姚來說,隻有明白了郭中姚的意圖和想法後,他才能定好自己應該怎麼來回答。

    從另一方面來說,陳永明的壓力畢竟要比郭中姚小得多,因此,陳永明能有這種表情和舉止也就不難理解了。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辦公室裡依然是死一般的沉寂。

    郭中姚依然毫無表情地坐在那裡,陳永明依然是那樣毫無主見地東張西望。

     也就是在這時候,桌子上的電話突然鈴聲大作,幾乎把三個人都吓了一大跳。

     電話是吳愛珍打來的,這不禁使李高成頗感意外。

    平時妻子極少會這時候給他來電話,妻子知道這是他最忙的時候,即便是有重要的事情也很少會在這時候打電話給他。

    至多是告訴他的秘書一聲,讓秘書在他不太忙的時候把要說的話轉告給他。

    這其實也是他們夫妻之間多年來形成的一種默契和規矩,盡量避免在雙方工作都很忙的時候相互打攪。

    尤其讓他感到納悶的是,妻子知道他今天一早要見市委書記楊誠的,又怎麼會在這時候把電話打到他的辦公室裡? 妻子的話語今天顯得特别柔和,讓李高成感到有點惱火的是,妻子好像也沒什麼太要緊的事情。

    說了好半天家長裡短、雞零狗碎的事兒,也沒說到正題上。

    好在他這會兒也不便發火,其實也想拖拖時間,所以也就由着妻子有點不着邊際地往下說。

    然而說着說着,便有些讓李高成警惕了起來,他漸漸聽出了妻子電話的來意。

     “聽說中紡的幾個告狀的,一大早就闖到你的辦公室裡去了?”妻子好像是不經意地問道。

     “哦?你也知道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一個堂堂的大市長,你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你?”妻子話裡有話,似乎在告誡他什麼。

     “那也不會有這麼快麼,要是沒人給你通風報信打報告,你哪能人還沒走就什麼都知道了?”李高成也話裡有話,但卻說得含而不露。

     “有這麼多人關心你盯着你,也不見得都是壞事。

    ”說到這兒,妻子的口氣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哎,高成,說正經的,那幾個告狀的都還在你那兒?” 李高成一時語塞,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要還在你那兒,那我就長話短說。

    ”妻子當真了,話音也壓低了許多,“真是怕出來的狼、吓出來的鬼。

    你看看,這不說來就來了。

    你去了一趟中紡,所有的事情不都朝着你來了?這個責任明擺着不就是想讓你一個人承擔麼?我問你,到目前為止,楊誠沒有給你打電話吧?” “……沒有。

    ”事實上也确實沒有。

     “市裡别的領導也沒人給你打電話吧?”妻子又追問了一句。

     “沒有。

    ”也确實沒有,“不過,我昨天已經讓吳新剛給楊誠打了電話了,說好了今天一早就要同楊誠碰頭的。

    ” “吳新剛算什麼,他隻是個小秘書。

    楊誠他一個市委書記,正兒八經的一把手,這麼大的事情,隻聽小秘書的幾句話,就那麼放得下心來?一天一夜了,連電話裡也不問問?這不明擺着要把這一堆糊塗事全都往你這兒推麼!”李高成注意到,“明擺着”這個詞,妻子已經說了兩遍了。

     “别把事情想得那麼複雜,對什麼事情都猜來猜去的,那還能幹工作麼。

    好了,要沒别的事,回去了再說吧,這兒還有客人呢。

    ”李高成對妻子在電話裡毫無顧忌地說這些話很不以為然,所以他想挂了。

     “聽着,我話還沒說完呢。

    ”妻子一副不依不饒的勁頭,“你也知道,你工作上的事,我從來也沒說過什麼的。

    可這件事同别的不一樣,分明就是沖着你來的。

    你想想,工人們鬧事能跟你沒關系?市裡的領導沒一個人過問這事能跟你沒關系?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找到你的辦公室裡還能說跟你沒關系?說來說去,無非就是讓你派人去查麼,無非就是要把中紡的領導班子連鍋端掉麼!事情要是真走到這一步,你還能說不是沖着你來的,還能說跟你沒關系,還能說事情沒那麼複雜?我昨天就說過了,查中紡就是查你,端中紡的班子,就是想端掉你。

    你要是掉以輕心、滿不在乎,到時候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讓我說,他們既然已經找了你,那就讓他們也找找楊誠、也找找别的人。

    不管是誰來找,你都一視同仁,不要讓他們光找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