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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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這樣的。

    她凝視着“她”,驕傲地想。

    她雖然預見不到自己将做成功些什麼事,但她确信,在她生活道路的前面,肯定有許多事在等待着自己去做。

    在做成功一件又一件事的同時,她有着充分的信心使自己由一個好女人改變為一個傑出的女人。

    她不已經是一位精明強幹的女廠長了麼?她甚至覺得,袁眉那永恒的甜美的微笑中對她或多或少流露出了羨慕和欽佩。

     可劉大文是睜眼瞎,他看不到這一點。

    這是他的遺憾,不是她的。

    她隻不過替他感到遺憾罷了…… “雯雯,蕾蕾,走,跟阿姨到外邊洗臉去!”見她們仍那麼出神地望着她,她十分親切地笑了笑,端起臉盆帶領她們走出屋去。

     吃飯時,他照例在桌上多放了一隻碗和一雙筷子。

     雯雯用胳膊肘将那隻碗碰掉地上,碎了。

     “你!……”劉大文惱怒地瞪着雯雯。

     徐淑芳注意到,那孩子是成心的。

     “不是姐姐碰掉的,是我碰掉的。

    ”蕾蕾大無畏地替姐姐承擔罪過。

     “撒謊!”當爸爸的更加惱怒,“你坐在她左邊,碗在她右邊,你怎麼能把碗碰到地上?嗯?” “我不是成心的。

    ”雯雯瞪着爸爸,異常鎮定地替自己辯護。

     “住口!我說你是成心的了麼?” “别責備雯雯,其實是我碰掉的。

    我不是坐在雯雯左邊麼?”她彎腰撿起碎碗片,之後又說,“五個人圍着這麼一張小圓桌吃飯,太擠了。

    大文你應當買一張大圓桌,總免不了有客人來吃飯的時候啊!垃圾桶在哪兒?” 他愣愣地瞧着她手中的碎碗片。

     她又問:“垃圾桶在哪兒?” 他低下頭,重新拿起筷子,相當不情願地告訴她:“在外屋煤箱旁。

    ” 她就走到外屋,将碎碗片兒哐啷一聲扔進了垃圾桶。

     她從容地坐下,接着吃飯。

    少了一個“人”,雯雯和蕾蕾的舉動似乎寬松多了,他的臉色卻變得很陰沉。

    直至都吃完飯,誰也沒再開口說一句話。

     雯雯和蕾蕾上學去不久,外邊響起了汽車喇叭聲。

     “司機接我來了。

    ” “你……稍等會兒……我還有話對你說。

    ” 她站在門口,顯出耐心的樣子,平靜地期待着。

     “我……我覺得内疚。

    ” 她并沒有因為他說出這樣的話而受什麼感動。

    她想,他是應該感到内疚的。

    無論對于她,或者對于他的兩個女兒,或者對于他自己。

     不料他接着說:“我覺得太對不起小眉……昨天夜裡,我一時沖動……”他又朝他的“小女孩兒”的大照片望去。

     “還有什麼可說的?” “我混蛋!……” 他仿佛在默默向他的“小女孩兒”忏悔,默默乞求着“她”的寬恕。

     “對我,你就再沒有什麼話要說了麼?” 他這才将目光轉向她,嗫嚅道:“你……你千萬别懷疑,我劉大文是個愛情不專一的人……我很專一,真的!昨天夜裡,我真是一時沖動。

    ” “我不懷疑。

    ”她打斷了他的話,“我很高興能從你身上發現一個男人這麼重要的品質,發現了這一點對我也是重要的。

    我說的也是真的。

    ” 他謙遜地一笑。

     “一兩個月内,我恐怕不會來了。

    ” “為什麼?這為什麼?我們不是挺對脾氣的麼?” “我要出差。

    ”這是她吃飯時想好的理由。

     “那沒什麼,沒什麼。

    一兩個月的寂寞,我是絕對耐得住的……”他又笑了笑。

    那是安心的笑,自信的笑。

     “再見!”她也笑了笑,伸出了一隻手。

     他趕緊地握住她的手。

     她隻容他握了一下,就抽回手,跨出門去。

     她的“伏爾加”開走不遠,又拐了回來。

     “劉大文!……”她坐在車上叫他。

     他換上了一身工作服走出家門。

     “劉大文,你去找嚴曉東,帶着雯雯和蕾蕾搬到他家住去吧!他是個熱心腸的人,準會答應。

    再說,他家房子寬敞。

    别等攆你搬啊!” “我……我跟他一直沒來往。

    ” “主動去找他不就有來往了麼?我知道他挺關心你的!讓守義陪你去找他也行嘛!” 小汽車又開走後,她回頭看了一眼,看到他仍呆呆地站在家門口。

     “小李,你昨晚有事兒脫不開身?” “沒事兒啊。

    ”小李回答得毫不吞吐。

     “那你為什麼不接我?!” “為了讓你感謝我啊。

    ”小李一臉得意之色。

     “嗯?!” “廠長,你别發火呀,我這也叫成人之美嘛!我是故意對你說劉大文壞話的,激将法!越激,越愛。

    《愛情心理學大全》上是這麼講的!如果昨天晚上我像上幾次一樣按時來接你,能促成你們之間的關系有今天早晨這種程度的進展麼?” 她一邊不動聲色地聽着,一邊暗暗脫下一隻高跟鞋,預備在他最最得意忘形的時刻,用鞋跟往他頭上來那麼一下,使他牢記以後少自作聰明。

     “瞧你倆今天早晨這熱乎勁兒,大概難舍難分了吧?我按過喇叭那麼半天你才出來,我剛開走車你又命令我拐回來。

    我聽你跟他說話那種口氣,已經像跟自己的丈夫說話了似的。

    ” 她惱也不是,笑也不是。

    小李的做法固然可惡,動機畢竟是好的,她相信那是出于他對她的百分之百的善意。

    她原諒了他,将那隻已拎在手中的高跟鞋暗暗又穿上了。

     “你以為你有資格在愛情方面指導我是不是?” “那當然喽!該我們向你們虛心學習的地方,我們就學。

    該你們向我們虛心學習的地方,你們也要不恥下問嘛!” “哪些人是你們?哪些人又是我們呢?” 她以為他指領導者和被領導者。

    對這方面的一切關系、學問她都有濃厚的興趣。

     “經曆過三年自然災害的是你們,沒經曆過的是我們。

    吃過糠窩窩頭憶苦思甜過的是你們,沒吃過糠窩窩頭沒憶苦思甜過的是我們。

    造反有理過的是你們,沒造反有理過的是我們。

    下過鄉的是你們,沒下過鄉的是我們。

    你們大多數人想的是——我怎麼活着才對呀?我們大多數人想的是——我怎麼活着才好呀?所以呢,你們總在對和不對之間掂量來掂量去的,而我們總在好和不好之間選擇。

    所以呢,我們活得就比你們活得好,你們卻都自信你們活得比我們好……” 她忽然命令:“向右拐!” 小李一怔,看了她一眼,順從地把車子開向一片小樹林。

     她打開車門,欣喜地下了車,獨自走到林間去了。

    秋天第一次使她感到也是美麗的。

    盡管眼前所看到的,不過是秋天的些微意趣。

    林間的落葉托着晶瑩的露珠。

    她極小心地走着,仿佛唯恐踏碎露珠似的。

    金黃的落葉像華貴的枕褥,它們優雅地躺在地上。

    她每走一步,它們便發出缱绻的聲音,仿佛在互相耳語。

    仿佛在向她,向這片小樹林細述落葉歸根是多麼美妙的事情。

    而幾年前,她視它們等待掃走的垃圾。

    她奇怪于自己此刻竟有這麼閑惬的心境。

     她從地上撿起了一片葉子,因為它與别的落葉略有不同,它是肉桂色的,它的鋸齒形的邊緣齊整如剪紙。

     為什麼那麼多人覺得表達出享受生活的真實欲望是件羞恥的事?假裝是騙不了人的,而且會惹人讨厭。

    這種欲望是隐瞞不住的。

    就像咳嗽一樣,不管人怎樣壓制,它還是會表現出來。

    人生應像我手中這片葉子,從生長到落地,都順乎自然才對勁兒。

    小李,你把你廠長看錯了,大大的看錯了。

    我向别人負責時才考慮對與不對,我向自己負責時隻考慮好或不好,如同我要撿起一片落葉一樣…… 她撿了一把葉子帶回到車上。

     “要留做标本?” “沒那份兒閑情逸緻。

    ” “當書簽?” “我看書翻到哪兒從哪兒看起。

    ” “看過的地方呢?” “想看書的時候,對我不存在看沒看過的問題。

    ” “那你撿這麼多落葉幹嗎?” “想撿的時候就撿。

    ” 她搖下車窗,将那一把葉子,一片一片從開着的汽車上扔掉了。

     小李莫名其妙地搖搖頭。

     “接着說我們和你們吧!” “我還在想哪!” “我下車這會兒,你一直在想?” “嗯。

    ” “挺難舉出個恰當的例子是不是?” “挺難。

    ” “記住我這句話——老鼠嘲笑貓的時候,因為它旁邊有個洞。

    ” “不明白。

    ” “那麼我替你舉個例子——小學一年級學生問老師:‘我知道二加二等于四,但我想知道為什麼?我們太相信現成的人生經驗,而你們太不相信現成的人生經驗。

    往往活了一輩子,還不明了究竟應該怎樣生活,這就是人生的困難所在。

    我們知道二加二等于四了,便不再追問為什麼,這是我們不足取的一面;而你們知道二加二等于四了,卻仍要追問為什麼,并不能算是比我們智商高。

    我們不問為什麼,是因為我們太尊重現成的人生經驗,沒想到應該再豐富點兒什麼經驗傳給後人;你們偏問為什麼,是因為你們太不尊重現成的人生經驗,你們不善于繼承,所以也就談不上能傳下什麼。

    不過,我指的‘我們’是過去的我們,我指的‘你們’是現在的你們。

    在人生面前,我們和你們,都不過是一年級小學生罷了。

    你今後别自我感覺那麼好才對啊!” “行,行!你這不還是代表‘你們’在教導‘我們’麼?” “這不是教導哇!咱倆這是進行平等的讨論嘛!” “那‘洞’呢?我從來不知道我還有個‘洞’!” “有一次,我在汽車上聽到一個小女孩用單調的聲音數數。

    人們以為她數到一百就會停嘴。

    但數到一百之後,她問她的爸爸:‘爸爸,一百以後是多少呀?’他爸爸大概也聽她數煩了,回答說:‘無限!’以為她不會再數下去了。

    她卻接着數下去:‘無限一、無限二、無限三……’能有耐心數到一百并且為此心滿意足的是過去的我們。

    連數到一百的耐心都沒有并且對什麼都不滿意的是你們……” 小李哈哈大笑…… 順路,她到一家全市最大的玩具商店了解本廠産品的銷售情況。

    新上任的三十六七歲的經理,也是個北大荒返城知青,同時是個離了婚的二薦子光棍。

    自從在一次推銷座談會上認識了她,便一見鐘情。

    還當面試探地問過她,來個“珠聯璧合”怎麼樣。

     她當然理解他的意思,她嫌他個子矮。

    那一時期晚報上正在從價值觀的角度替未婚的矮個子男人們“正名”,發表熱情洋溢的鼓勵文章,列舉矮個子丈夫的種種優點。

    比如從人類長久的消費問題方面看,一套衣服能節省幾尺幾寸布等等。

    同時發表社會學專家們針對未婚女性擇偶條件偏愛高個子男人的筆調憂郁的批評文章,論證與心靈的美醜相比,個子的高矮是無關緊要的。

    她閱讀過那類文章。

    其中“一論”、“二論”、“再論”三篇“系列文章”,是化名“文竹”的王志松寫的,她并不知道那是他寫的。

    她覺得“文竹”裝腔作勢,仿佛誨人不倦似的,文章的骨子裡卻透着虛僞。

    歸根到底,她認為女人們偏愛高個子的男人是女人們自己的事,無須社會發言。

    何況心靈是可以受影響而變化的,卻從沒聽說過哪一個男人當了丈夫後又長個子了。

    既然自己的個子不矮,那麼她一定要找一個起碼一米七五以上的丈夫。

    “文竹”指責這樣的女人未免“俗氣”,她卻根本不想在這一點上“超俗”。

    除了個子矮,她還嫌那位躊躇滿志的玩具商店經理近視眼,六百度。

    她廠裡的一個姑娘就嫁給了一個近視眼,時時在廠裡向待嫁的姑娘們抱怨:“千萬别嫁給近視眼!無盡的麻煩!他要親親你,你還得先替他把眼鏡摘下來,礙事!” 她一想象一個六百度近視的矮小男人和自己親近時将會是什麼情形,就感到那對自己是不容忽視的挺大的損失。

     當時她隻有裝糊塗,順水推舟地回答:“好哇,我是玩具廠廠長,你是玩具商店經理,珠聯璧合,雙方有利嘛!” 過後他寫給她一封信。

    信中說:“你使我被愛神的箭射中了心髒。

    ” 她在回信中寫道:“我真抱歉,如果愛神也朝我的心髒射中一箭就好了。

    很遺憾兩件事沒有同時發生。

    ” 她倒是十分敬佩他的領導水平和管理才幹,但是這可代替不了床上的事。

    在工作中她已然變得男士風格了,可在床上她希望自己是個原原本本的女人。

     她和他久違了。

     她的光臨使他誠惶誠恐。

    他詳詳細細地向她介紹了百花玩具廠的産品銷售情況,末了羞答答地告訴她,幾天前他當了新郎。

    接着說:“徐廠長,為了你,我才決定結婚的。

    我和你是免不了經常打交道的。

    我這樣做,見面時都少些心理負擔對不對?不至于相互感到别扭。

    ”言語之間戚戚哀哀的。

     其實她在他面前并沒有什麼心理負擔。

    她不認為自己應對一個愛上了自己卻不被自己所愛的男人的心理有什麼責任。

    而且她早有策劃,如果他對她很冷淡,她将買下與他的玩具店相鄰那塊私人地皮,營建本廠産品經銷部,從此和他進行劇烈的競争。

    如果他對她一如既往,不耿耿于懷,她将投資鼓動他買下那塊私人地皮,擴展他的店面。

    由于他的态度可嘉,她非常替他高興,也替自己高興。

     她借故離開了一會兒,交待小李拿着她寫的條子,開車到首飾商店去找一位業務主任,賒買一件二百元以内的首飾。

     小李以為她一時心血來潮給自己買,高高興興去執行。

     回到他的辦公室,她向他提出了她的建議。

    他興奮異常,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當時就鋪開辦公紙,握筆在手,和她一項一項拟定起意向書來。

     意向書剛剛草拟完畢,小李就捧着一個漂亮的首飾盒走了進來。

     她接過首飾盒,啟蓋一看,是一串帶紅寶石雞心的金項鍊。

     “三百六。

    ”小李表功地說:“我一眼就看中了它。

    三百六可不貴。

    不過才是你兩個月的工資呗!沒有你寫的條子人家還不賣呢!我自作主張沒錯兒吧?” “沒錯兒,沒錯兒!” 她連連說着,轉身将首飾盒遞給了躊躇滿志的經理,誠心誠意地說:“這是我送給你夫人的結婚禮物,你替你的夫人收下吧!” “哎呀呀,不行不行!如此貴重的禮物我哪能收!”那小個子男人直往後退。

     “對我來說這也不算太貴重。

    ”她笑了,“我們小李不是說了麼,不過才是我兩個月的工資呗!” 他無論如何不肯接受。

     她最後說:“你不肯接受,就令我懷疑你的寬宏大度了!” 他隻得惴惴不安地接受了。

     小李瞠目瞧瞧她,瞧瞧他,一聲不吭地若有所思地退了出去。

     她問:“珠聯璧合的話還算數麼?” 他說:“當然算數,當然算數!”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驷馬難追!” “彼此信賴,永不相坑?” “相坑?哪能呢!咱們是國營企業,文明聯合。

    再說還有北大荒兵團戰友這一層特殊關系起作用呢,是不是?” “祝你們夫妻生活美滿!” “謝謝,謝謝!接受你這麼貴重的禮物,真不好意思……” 她玩笑道:“那等我結婚時,你再如價送我嘛!”向他伸出了手。

     他雙手緊握她的手,連連說:“到那時,我一定要送,一定要送!” ………… “廠長,你可不好啊!”坐進小汽車,小李闆着臉對她說了這麼一句。

     “我怎麼啦?” “你跟他什麼關系?” “我跟他能是什麼關系?” “你不說清楚我不開車!” “你不開我開!我考下了駕駛證,提防的就是你這一手!” 于是她下了車,繞過車頭,打開車門,将他從駕駛座上趕開了。

     “你以為我和他是什麼關系?”她春風滿面的樣子,一邊熟練地操縱着方向盤一邊質問。

     “我知道你和他是什麼鬼關系!”小李沒好氣地嘟哝,“送給那小子三百六的結婚禮物,是想續風情,能說是一般的關系麼?騙鬼去吧!” “我吩咐你買二百元以内的,誰叫你又自作聰明?你讓我多花了一百六,我不怪你,你倒質問起我來了!” “我要知道你買了是送給那小子,我就不去買!你這算幹什麼呀你!” “好哇,你膽敢監視我!誰給你的這種權利?” 她生氣了,将車靠向路邊停住,就脫高跟鞋。

     她舉起高跟鞋,小李一動不動地坐着,嚴嚴肅肅地說:“打吧,反正我是為你好,免得以後被别人議論你不正經!” “傻小子!” 她舍不得打他了。

    正是他這份兒耿耿忠心,使他在做了什麼蠢事的時候,往往獲得她的原諒。

     “我送給他結婚禮物是表達我誠心的祝賀,同時也能聯絡咱們廠和他們商店的感情,這裡沒什麼風情可續。

    ”她一邊穿鞋一邊說,“你昨天夜裡把我留在劉大文家裡……”話到舌尖,她吞了回去。

    她真是羞于提到昨天夜裡的事情。

    她愣了一下,又接着剛才的話題說:“我和他簽訂的意向書實現後,每年至少能為廠裡增加三十萬利潤!這叫産銷聯合。

    每天至少有一千餘名顧客光顧那個玩具商店!幾乎沒有不在那裡為自己孩子掏錢包的人。

    這個經理決定着我們廠在本市産品銷售量的百分之四十,這些你懂麼?” 小李半信半疑地看着她,點點頭。

     回到廠裡,食堂開飯了。

     曲秀娟匆匆去替她買了幾個包子和一碗“甩袖湯”,十幾個姑娘跟随而來。

    她們親熱地圍着她,新奇地端詳着她,好像她與她們離别了很久,她身上發生了許多很大的變化似的。

     “你們這是幹什麼?我有什麼不對勁兒嗎?” “廠長,你昨天在外邊過了一夜吧?”一個端着飯盒的姑娘膽大包天地問,問罷,噓溜噓溜地喝盛在飯盒裡的“甩袖湯”,兩眼卻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有幾點淺色雀斑的臉面上浮現着一縷小狡猾。

     “你怎麼知道?”她看那姑娘一眼,也低頭喝湯。

    心裡卻把司機小李恨得要命。

    這壞小子!肯定是他将這件事兒當成自己的一大聰明告訴她們的,否則她們怎麼會知道? “廠長,你沒正面回答呀!” “對,沒正面回答。

    ” “我們隻要求你回答‘是’,或者‘不是’,不要求你交待其他的!” “廠長,你臉紅什麼?” 這幫放肆的姑娘!她們怕她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