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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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東西,還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對他說。

    他會随時報告我的。

    ”接着,讓侍從取來了一張照片。

    是一張他光頭戎裝戴白手套手握指揮刀的半身側面坐像,咖啡色的,上面已經親筆寫上了“管仲輝同志惠存,蔣中正贈”字樣,說:“唵唵,做個紀念!”又将侍從送來的一張一萬元的支票遞給管仲輝,說:“這些錢你作為特别費用吧!”這次召見,其實并無“垂詢”,也無太多的“訓示”,就算結束了。

    臨别,老蔣勁氣内斂地說:“汪逆那邊,日子不好過!‘還都’之年,皇天不佑,水旱災同時而來,我不迷信,但這是氣數!”又拉着管仲輝的手說:“早點動身!對你我放心得過,放心得過。

    走的時候不必再來見我了。

    等将來勝利後,再見面吧!” 盡管“召見”得匆匆促促,時間不長,也未留飯,給的特别費手面又不大,管仲輝仍有點興奮。

    回淪陷區去已經确定。

    随後,葉秋萍把管仲輝請到自己在上清寺的公館裡吃晚飯。

    吃飯前後,将去的任務反反複複作了交代。

     葉秋萍掏出手帕來擤鼻涕,說:“任務主要有三條。

    第一條,要在汪精衛那裡占個職位,運用關系,設法掩護在上海、南京活動的同志,不使再遭到破壞。

    已被捕的,要設法營救出來。

    隻要能救出來,出來後讓他們‘身在曹營心在漢’也行。

    第二條,找機會在适當時機對跟着汪逆投敵的人進行聯絡,告訴他們,領袖是很關懷他們的。

    隻要他們做的事對得起國家,于國家有益,将來都可以寬恕的。

    第三條最重要,在江南地區敵後活動的力量除了我們的忠義救國軍外,大部分地方都是新四軍占領着。

    去後,要想盡辦法,限制、打擊他們的發展,努力消滅他們。

    ” 管仲輝喝了點酒,有點燥熱,雙手放在自己那凸出的大肚子上,撥弄着手指頭想:行啊!說由你說,做由我做,應承着就是。

    但佯作為難,先歎了一口氣,搔搔拔了頂的光頭,留後路地提出問題,說:“反共這一條,我當然雙手贊成,細細一想,任務很艱巨啊!我是個武人,說話粗直,你别見笑!我想立牌坊,如今卻要我去當婊子。

    當婊子總得做些不要臉的事。

    到了那裡,萬一身不由主,萬一情況有變,免不了幹了些良莠難分的事,怎麼辦?” 葉秋萍眼鏡片下兩隻陰絲絲的眼瞅着管仲輝,白淨瘦長條臉上皮笑肉不笑:“不必有顧慮嘛!任務并非硬性規定,可以看實際情況相機行事便宜從事嘛!到那裡後,變化必然很多,應當根據環境變化而變化。

    古時候還有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何況今天!我随便打個比方:你隻要能掌握到兵權,必要時,他們讓你殺些我們的人,你也就放手殺給他們看!才可以取得他們的信任嘛!你要是不肯殺,豈非露餡了?” 管仲輝聽到這裡,倒是愣了一愣,頭皮發麻,暗想:幹特務的真兇辣!同葉秋萍一談,心裡有底了。

    有這一招,等于有了護身符,危險性大大減少,幹脆腳踩西瓜皮,滑到哪裡算哪裡了。

     又過了幾天,葉秋萍在珊瑚壩飛機場送管仲輝上飛機去香港轉坐輪船赴滬。

    臨上飛機,葉秋萍還叮囑管仲輝到上海後,注意同汪僞警政部長、特工總部負責人李士群要拉攏好,說:“李士群同日本參謀本部關系密切,是實力派!抓住他和特工總部,可以使大後方和淪陷區的特務工作聯成一片。

    李士群有野心,兇狠狡猾,但能利用一定要利用!” 管仲輝坐的是中央銀行運鈔票的道格拉斯飛機。

    半夜十二點起飛,淩晨三點半鐘到香港。

    在香港住了一些時日,了解了上海、南京方面的各種情況以及日本、汪僞的許多動态。

    管仲輝縱情聲色,又公開在一些熟人面前談了不少主張和平、反對繼續抗日和反蔣、反共的言論。

    十一月中旬,搭乘美國塔虎脫“總統号”郵輪到了上海租界,故意躲躲藏藏地住在家裡,卻又不自檢點地出入賭場、舞廳。

     通過原來在上海的一些熟人穿針引線,半推半就作了些假姿态,終于有一天由周佛海出面,派李士群去看望了管仲輝,邀請管仲輝到南京去與汪精衛見面。

     管仲輝少不了忸怩作态,佯作不肯。

     李士群拍胸脯:“啊啊,慎之先生!參不參加和運是一回事,看看老朋友是另一回事。

    老朋友見見面總是應該的!” 管仲輝一到南京,先被招待住在東亞俱樂部。

    汪精衛、周佛海都下了請帖請去赴宴。

    日本最高軍事顧問影佐、經濟委員會顧問青木也來赴宴。

    汪、周和兩個日本人十分熱情,慰勉有加,談得十分融洽。

    席間有些話卻令管仲輝十分吃驚。

     汪精衛蹙着倒八字眉,心神不甯地用廣東官話大談了一通愛中國、愛日本、愛東亞的理論後,周身擺動地問:“重慶的民衆希望和平嗎?” 管仲輝順着他說:“那當然!” 汪精衛臉朝着戴眼鏡在大口喝酒的周佛海沖動躁急地說:“佛海!重慶的民衆都希望和平,我們治下的民衆卻都希望抗戰,不可不注意啊!” 周佛海是個嗜酒而且酒後話很多的人,感情也好激動,沒有回答汪精衛,幹了一杯酒,忽然對管仲輝用一口湖南腔大聲說:“現在,一部分中國人想殺我!這就是共産黨和重慶分子。

    一部分日本人也想殺我,這就是日本少壯派中主張用軍事滅亡中國不主張我們上台的人。

    我都有證據!”他對着戴眼鏡剃光頭的影佐和微胖帶笑的青木苦笑笑,“中國人想殺我,證明我不是抗日主義者;日本人想殺我,證明我不是漢奸!”他紅着臉嘴唇顫動着說:“慎之兄!你說是不是?”他酒喝多了,胃痛了,用右手不斷揿揉肚子。

     管仲輝想:真會鬼扯!也真會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不斷點頭:“當然!當然!” 倒是城府很深的影佐,見汪精衛搓着手不斷皺眉,笑着圓場:“啊哈,大家酒都喝多了。

    不談那些!不談那些!” 很有趣,第二天,南京的《民國日報》、上海的《新申報》和《中華日報》,在頭版顯要位置都刊出了“管仲輝将軍來京參加和運,汪主席設盛宴洗塵接風”的新聞。

    隔了一天,馬上送給了管仲輝一份“國民政府特任令”,任命為“軍事委員會委員、軍事參議院副院長、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校務委員”。

    三個頭銜雖一望而知其“空”,但李士群說是最高軍事顧問影佐建議的,地位都很高。

    汪精衛還立即命令軍委會給管仲輝将潇湘路二号的公館盡早修繕一新,好讓管仲輝将在上海租界上的家眷接到南京住。

     管仲輝可不是個傻瓜。

    到南京一看,心裡噼噼啪啪打了小算盤。

    他先住東亞俱樂部,後來又住首都飯店,款待得不錯。

    可是見汪精衛的“國民政府”名義上是建立了,實際上隻是個政令不出南京城門的小朝廷,雖可助纣為虐,連南京的幾個城門都由日本兵把守。

    長江未開放,由日本海軍統馭。

    糧食統制權、京滬鐵路的路權、南京城内的警衛權,都在日本人手裡。

    偌大一個六朝勝地、十代名都的古金陵,經過三年半前一場世上少有的大屠殺,元氣恢複不了。

    白晝冷冷清清,夜晚凄凄慘慘,電燈稀稀拉拉像鬼眨眼,如何可以住得?潇湘路二号的公館,修一修當然好,但上海租界上的房屋他是不願放棄的。

    李士群表現得十分豪爽,将大西路上一幢花園洋房讓給管仲輝做公館,并按照汪精衛的批示,送了管仲輝一輛新式别克小汽車。

    管仲輝也給李士群的老婆葉吉卿送了一個大鑽戒和一批香港帶來的舶來用品。

    有了上海大西路的花園洋房,管仲輝幹脆住在上海花天酒地起來,隻偶爾到南京在首都飯店裡住住。

     沒想到五月裡“清鄉委員會”成立,汪精衛自兼“委員長”,任命管仲輝為“軍務處處長”。

    管仲輝覺得給自己一個“軍務處處長”的職務比起“軍事委員會委員”和“軍事參議院副議長”來,簡直太“小”了!比起撈到了“清鄉委員會秘書長”的李士群,自己也顯得太吃虧了!但也無可奈何,軍務處處長是個硬碰硬的職務。

    管仲輝懷疑這是日本軍方對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