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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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燕寅兒明朗美麗的面容和兩隻流光閃爍的大眼睛,說:“啊,是你呀!”他奇怪,前一會兒,兩人剛為東山大哥家的嫂嫂下葬料理完畢分手各自回家的,怎麼現在她又來了?說:“快坐!我寫得正順當,一停就糟了。

    你稍為等一等!” 燕寅兒上來,把家霆手中的筆一拔,說:“請禮貌待客!我來,是代表家父來請童老伯到我們家便飯的!” 家霆問:“有事嗎?”心裡不禁想到了上次燕翹請吃飯向爸爸提起自己與寅兒婚姻的事,又覺得大嫂今天下葬,怎麼還請客吃飯? 童霜威在裡屋聽到燕寅兒的聲音,走出來了,笑着熱情地說:“寅兒,你來啦?” 燕寅兒閃着那對扇子般的睫毛的眼睛,說:“童老伯,我大嫂出了不幸的事,我們暫時還瞞着父親,怕他煩心。

    他一點也不知道。

    父親請伯父馬上到舍間去,順便吃晚飯!” 童霜威問:“有事嗎?” 燕寅兒朝家霆看看,調皮地說:“童家霆想知道是什麼事,我偏不讓他知道。

    老伯,我隻告訴您。

    ”說着,湊近童霜威身邊,輕聲說:“黃炎培黃老伯今上午來我們家。

    他剛去延安回來,家父說,請童老伯也去談談。

    您同黃老伯也是老熟人,聽他談延安,一定很新鮮。

    ” 童霜威點頭,高興地笑着說:“好好,我就去!我換件衣!”說着,進房去了。

     家霆對燕寅兒說:“好啊,‘貓’!别以為我是聾子!我是順風耳,你講的我全聽清了!” 燕寅兒笑了,說:“可惜,沒請你去!” 家霆說:“不會的,燕老伯一定會請我的。

    說實話,我可真想去。

    記者總是不請自到的。

    我也要去聽聽人家談延安。

    ” 燕寅兒說:“你不是忙着要寫文章嗎?你快寫你的文章吧!你剛才不是說‘一停就糟了’嗎?” 家霆忙着收拾稿紙和筆,笑着說:“我非去不可!” “去可以,但不請你吃飯!” “我以記者身份去采訪,你們吃時我也占一席之地。

    ” 童霜威穿了一件淡灰綢長衫出來了,手拿一把折扇和一本《曆代刑法論》,說:“天太熱了,不穿長衫不像樣,穿了又累贅。

    寅兒,走吧!” 燕寅兒轉身笑着說:“童家霆,老實告訴你吧!也請了閣下,仍是姗姗大姐辦的菜,不多,兩葷兩素一個湯。

    有你愛吃的紅燒肉!五花的!” 家霆笑了,鎖上了門,三人一起走出餘家巷二十六号,踏着一級級的石階,爬上陝西街,向燕寅兒家走去。

     童霜威比黃炎培整整小十歲。

    黃炎培,字任之,江蘇川沙人,一九〇二年考中過舉人,一九〇三年在家鄉辦小學,因鼓吹反對清朝政府,被逮捕,在江蘇巡撫“就地正法”的批文送到前一小時,為基督教外籍牧師保出,逃亡日本,參加過同盟會。

    辛亥革命後,任江蘇教督府教育司司長,又是江蘇省議會議員。

    一九一七年,在上海發起成立中華職業教育社,主張對教育進行改革,在教育界很有聲望。

    中華職教社創辦的《生活》周刊,由鄒韬奮主編後,影響很大。

    這幾年,他任參政員,又同張瀾等人在重慶發起組織了中國民主政團同盟。

    聽說他起初主張采用溫和手段,走第三條道路,但現在則認識到應當反對專制獨裁,一新政策。

    七月一日,他和褚輔成、章伯鈞等六名參政員訪問了延安,會見了毛澤東和其他中共領導人。

    在延安逗留五天,七月五日飛回重慶。

    童霜威心中很感謝燕翹,給自己有這樣一個機會同黃炎培見見面,聽他談談延安的真實情況。

    這種想法,家霆自然也有。

    天氣炎熱,一走路就出汗。

    童霜威身上的汗從舊汗衫裡透出,将大褂背心也浸濕了,仍然精神奕奕,滿懷高興。

    三人一起在人群擁擠的街上大步走着,向小什字水巷子附近去。

     依然是在燕翹那間擺着圍棋棋盤的客廳裡,一張飯桌上已擺了六副碗筷。

    童霜威到時,見黃炎培已經到了,正同燕翹兩人對面坐着談話。

    一見童霜威來,燕翹在雙輪車上說:“好好好,童先生來了!來來來,任之兄,你們是老朋友啊!” 童霜威上前同黃炎培握手,并介紹了家霆。

    家霆和寅兒兩人轉身去到廚房看望姗姗大姐,并幫助大姐當下手。

    男仆李耀宗給童霜威送去了蓋碗茶,并将客廳裡的電燈開了。

     童霜威在黃炎培左邊的一張藤椅上坐下了,打量着黃炎培。

    隻見他高高胖胖,面如滿月,極短的頭發,穿一身淺灰中山裝,雖已六十七歲,精力旺盛,像五十多歲的人,不比自己老,不禁說:“一别多年,記得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在上海,現在見面,你仍舊不老!” 黃炎培一口上海川沙音的話,說話底氣充足:“你也不老!我還記得我整整比你癡長十歲,是不是?” 兩人見面高興,哈哈都笑。

     黃炎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