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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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爸爸講了經過,也覺得情況不妙,心裡憂戚。

     童霜威喝着茶坐在那裡,歎息着說:“現在,是特務世界,特務比人要大三級!想不到我竟無用到這種地步!”他感到到處都受到牽掣,被牢牢套住了四肢,無法動彈。

     見爸爸洩氣,家霆隻好勸解:“其實,爸爸也不必懊喪。

    我看,你托了别人,别人也需要時間去辦,一時不可能就有回音的。

    等兩天再催催,看怎麼答複。

    再說,葉秋萍那裡,爸爸不如寫封信給他。

    信他總是能收到的,看他怎樣答複!” 童霜威點頭說:“唉,為了馮村,我隻有寫封信給這個王八蛋!”說着,走向寫字台前,揭開墨盒,拿起筆筒裡的毛筆,鋪開信箋寫将起來,臉上有悒郁和不快。

     家霆站在童霜威身邊,看着爸爸寫信。

    天色有點暗,他給爸爸開了電燈,見寫的是: 秋萍我兄大鑒: 久未晤面,思念良深。

    弟上月已自江津遷至重慶餘家巷二十六号居住,昨日造訪,适蒙大駕外出,怅甚怅甚。

    茲有一事懇托…… 正在寫,忽然有腳步聲走近門邊。

    父子倆一同回頭看去。

    童霜威見門口站着的是一個身材高高非常神氣的姑娘。

    兩隻好看的眼睛閃爍着光芒。

    她是特意打扮過的,神采飛揚。

     家霆叫了起來:“燕寅兒!”忙給燕寅兒介紹,說:“爸爸,這就是燕寅兒!” 燕寅兒大方、熱情地叫了一聲:“童老伯!”移步進門。

     童霜威停止寫信,端詳起這個女孩來了。

    也不知為什麼,忽然想起了歐陽素心,這個女孩子長得也這麼可愛。

    從她對家霆的微笑和态度猜度,他感到這個女孩子似乎很喜歡家霆。

    是啊,家霆是個漂亮的青年,教養好,有才幹,是讨人喜歡的。

    但家霆别因為見了燕寅兒就把歐陽忘掉了啊!童霜威對歐陽素心有感情,覺得歐陽可憐。

    現在,歐陽在哪裡呢?…… 隻聽燕寅兒說:“家父讓我來看望童老伯,有件關于馮經理的事,他讓我對童老伯說一下。

    ……” 童霜威請燕寅兒在門邊的一張椅上坐下,自己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了,和藹可親地說:“好好好,說吧。

    ” “家父請童老伯設法托一下您的一位熟人,說讓他和他太太設法,可能搭救馮經理有效。

    ” “是誰呀?”家霆給燕寅兒倒了茶來,在燕寅兒左邊一張椅上坐下問。

     “畢鼎山!”燕寅兒說,“家父說,畢鼎山戰前與童老伯是同事,一定是很熟識的。

    ” 童霜威差點七竅冒煙,捺住性子問:“找他?有用嗎?” “有用!”燕寅兒說,“他是C.C.的大将,現在掌握中懲會的大權,又一直是兼着法官訓練所的所長。

    法官訓練所大量收的是中統的特務人員,是依照黨務人員從事司法條例參加受訓的。

    司法黨化嘛,所以他與葉秋萍和中統的關系十分親密,說話自然管用。

    而且——” 童霜威想:唉,我對司法界既疏遠又孤陋寡聞,不正是畢鼎山之流的排斥造成的麼!想不到,他已經成了參天大樹了!又聽着燕寅兒繼續往下講。

     燕寅兒說:“更重要的是,畢鼎山的太太陳瑪荔,她是蔣夫人喜愛的親信。

    原在勵志社挂名當副總幹事。

    後來,去掉了勵志社的職務,一下子任命了兩個新職務:一個是三青團中央團部女青年處處長;一個是中央圖書雜志審查會的副主任,實際還兼着戰時新聞檢查局的副局長。

    她現在同許多首要人物有來往,她的工作同中統要打交道,又是個通天的女人,人家都恭維她、巴結她。

    ” 童霜威鼻子裡不由自主“哼”了一聲,憶起了去年同葉秋萍在重慶歌樂山雙河街“林園”參加雞尾酒會時,見到的那個穿緊身猩紅色金絲絨旗袍的年輕妖媚的漂亮女人了。

    那天,葉秋萍向他介紹過這位畢鼎山的新太太的。

    誰想到,今天為了馮村,自己竟要去求畢鼎山和他的新夫人了呢!想起這些,心裡好不受用。

     燕寅兒說:“家姐為馮經理的事,找了不少人。

    最後,她認為,如果找陳瑪荔和畢鼎山——其實要找陳瑪荔,也許不動聲色、不落痕迹就能順利辦成。

    同家父商量後,決定讓我來向童老伯禀報一下情況。

    家姐也認識陳瑪荔,隻是沒有什麼深交。

    老伯這邊出面找陳,效果會好些。

    ” 家霆一直聽着。

    這時,皺眉思索。

    他明白爸爸同畢鼎山的關系不好,也明白爸爸為人狷介,不願卑躬屈膝去乞求畢鼎山。

    可是燕寅兒提的建議可能有效,怎麼辦呢? 隻聽童霜威點頭說:“寅兒!謝謝令尊和令姐了!我考慮一下,看看怎麼進行好。

    請令尊和令姐也繼續幫幫馮村的忙。

    ”說這話時,他聲音有些沙啞。

    在家霆聽來,爸爸是控制着感情做出決定的。

    家霆被這種感情激動了,明白:爸爸為了搭救馮村,是不顧一切的,把自己的什麼自尊心、面子都丢到一邊去了。

     後來,房東陳太太家的女傭侯嫂用托盤送晚飯來了。

    為了便于家霆上課,晚飯總是早早就吃的。

    童霜威和家霆堅決留燕寅兒吃晚飯,燕寅兒大方地留下吃了晚飯。

    童霜威同她談話,感到這女孩不僅長得好,而且确是大家風度,極有教養,說話有分寸,禮貌很周到,談吐表露出淵博而有才華。

    雖不免聰明外露,确是個極可愛的女孩子。

    晚飯後,家霆與燕寅兒一同去學校上課。

    天又下起小雨來。

    童霜威孤身一人,意興蕭索。

    擺在眼面前的事是找畢鼎山夫婦幫助。

    怎麼去找?他想:既然找畢鼎山不如找陳瑪荔,就找陳瑪荔為好。

    找陳瑪荔,我前去倒不如讓家霆代表我找燕姗姗陪同前往。

    家霆辦事已經很能幹很老練了。

    讓他代表我去面陳一切,如果對方給面子,就同我自己前去完全一樣;如果不給面子,也有個回旋餘地。

    做出了決定,他内心仍感到一種難言的悲哀,既有失意,也有怨尤和傷感。

     綿綿的雨飄灑着,使他想起去年秋天同馮村在一起時的那種灰暗的心情和日子。

    但去年秋天還并不這樣蒼涼。

     [1]幺師:四川稱茶堂倌為“幺師”,“幺師”也即“茶博士”。

     [2]趙聲(1881—1911):近代民主革命者,字伯先,江蘇丹徒人。

    一九〇二年江南陸師學堂畢業,次年遊曆日本。

    歸國後在江陰訓練新軍。

    一九〇六年在南京參加同盟會,一九一一年四月與黃興領導廣州起義(黃花崗之役),不久病逝于香港。

     [3]吳樾(1878—1905):近代民主革命烈士,安徽桐城人。

    一九〇五年九月二十四日在北京東站謀炸出洋考察憲政的清朝五大臣。

    彈發,載澤、紹英受傷。

    吳樾在爆炸中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