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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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違規拿出幾個億,暗中坐莊炒這隻股票!你還沒忘記自己是個黨員,這讓我欣慰。

    要開會了。

    改天再打吧。

    ” 史天雄呆呆地坐着,自言自語說:“原來這件事的源頭在陸承偉身上。

    太可怕了。

    ” 此時,陸承偉正躺在床上和陸小藝通話。

    陸小藝在那邊說:“天宇就要下課的項明遠,來北京告王傳志的狀,把你賣陸川實業的事也牽扯上了,大哥昨晚給爸說了。

    你要做好準備,準備挨爸爸的訓。

    前一段,陸川實業天天飄紅,恐怕又是你幹的事吧?”陸承偉道:“這要怪王傳志太貪,太自信。

    這正應了那句話:自作孽,不可活。

    扯上我,也沒什麼關系。

    炒陸川實業,我又賺了點錢。

    ”陸小藝問道:“那個蔡愛國來北京參加團中央的會,到家裡來了,媽對他的印象還不錯。

    小弟,你說說你的意見。

    ” 陸承偉披着衣服坐起來,“四十出點頭,能從底層混到團省委副書記的位置上,是一把向上爬的好手。

    他已經來拜訪過我這個未來的小舅子了。

    在官場上混,他是比天雄成熟、圓滑很多。

    我聽說,他家的客廳最顯眼處,擺的是他出車禍妻子的遺像,中午,他讓上六年級的女兒在學校門口吃盒飯,沒請保姆,也沒請鐘點工,既會做秀,又很會愛惜自己的羽毛。

    能想到保姆和鐘點工也可能被政敵搞成绯聞的主角,可見不是個凡物。

    個子也不低,但沒有天雄的英武和霸氣。

    這種人,頂多能給你一點敬愛,成大氣候之後,恐怕會露出中山狼的本性了。

    ”陸小藝在那邊歎道:“将就吧。

    在官場想做大,沒點中山狼的狠勁,還不行。

    知道遠避女色,比天雄強。

    等他坐上比部長還高的位置,他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

    那就圈住他吧。

    想想辦法,明年讓他升一格進京。

    我正在網上看《西平商報》,報上還沒有提到你。

    到底是個小省會,沒政治、沒經濟、基本上也算沒文化。

    朱镕基出訪,搞成一句話新聞,一場破甲A足球賽,照片竟上頭版了。

    小家子氣。

    ” 陸承偉把《西平商報》朝地闆上一扔,“我也在看。

    爸要罵我,就讓他罵吧。

    這張報紙,是為小市民們辦的,五六年沒發一篇社論性文章,沒立場,沒觀點,剩下的隻是媚俗。

    前些日子,馬蜂咬了小男孩的小雞雞,影樓經理強奸拍寫真照片少婦疑案,女患者告男醫生順手牽羊摸她私處,都上過這張報紙的頭版,沒什麼稀奇的。

    西平嘛,自古就是一個沒落但還沒有腐朽的城市,提得起來的,隻有吃和美女,吃還有點特色,美女嘛,都是些容易上當受騙的小家碧玉,粗看可以,不能細品,不能把玩。

    翻翻這個城市的曆史,改朝換代這裡都沒發生過血戰,敵軍還遠在北面秦嶺腳下,這邊就開始商量投降書該怎麼寫了。

    ”陸小藝笑了起來,“你這張嘴呀,可真損。

    你追了兩年的梅紅雨,難道不是個西平美女?媽叫我了,不說了。

    ” 陸承偉放下聽筒,出了一會兒神。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間會用這些語言描繪這座城市。

    一般都隻說愛屋及烏,是不是也可以說厭烏及屋呢?他搞不清楚。

     陸承志代表部黨組飛到西平過問天宇事件時,全國已有八個城市十九家商場,向天宇發了最後通牒。

    王傳志得知陸承志要來,決定對商場作出讓步,然後住進了醫院。

     天宇集團對于罷買事件已經采取了斷然措施,核心人物王傳志又因過度勞累住了院,陸承志也不好在這件事上過多指責天宇。

    畢竟政企已經分開,作為政府主管部門的官員,不便對企業經營指手畫腳了。

    可是,對于天宇違規坐莊炒自己的股票,陸承志不能不說。

    王傳志知道誰也不敢把這樣一件事公布于衆,實話實說道:“收購陸川實業,做得有點急,考慮不夠周到。

    發現這個問題後,又急于把它轉讓出去,就做了這件事。

    事先,我也征求過承偉等專家們的意見,他們都認為可以做。

    誰知道坐莊炒股風險太大了,結果是越陷越深。

    說句不該說的話,以前沒有涉足這個領域,經驗欠缺,很多上市公司在這方面,比我們做得好。

    我也知道這麼做違反政策。

    天宇股份上市五年,我們一直做得中規中矩。

    這一次也是病急亂投醫,主要責任應該由我來負。

    陸部長,别人反映說炒股套了天宇四五億資金,不夠準确。

    承偉幫我們做的那段時間,我們至少賺了八千萬。

    按昨天的市值,我們被套住四億兩千萬,實際上隻有不到三億四千萬。

    當然,這個數字也夠大了。

    如果部裡要求我們馬上撤出來,最終可能要淨損失兩個億。

    我們商量的意見是:按兵不動,等待大牛市出現。

    所幸今年天宇的形勢還不錯,二十億純利潤的目标,基本上可以達到。

    這三億多,不會對天宇帶來災難性影響。

    這筆學費交得太多,教訓是沉痛的。

    我願意接受組織的任何處分。

    ” 話說到這一步,陸承志也不好發作了。

    因為牽扯資金量太大,陸承志不便表達個人意見,隻對王傳志說,讓他們等候部黨組的處理意見。

     到紅太陽集團看看,陸承志心裡更加沉重。

    當天晚上,西平出現了難得一見的大月亮,陸承志給史天雄打了電話,約史天雄到錦江公園見面。

     兩人穿過銀杏林,倚着防護欄,看着沿江的都市夜景,久久沒有說話。

    陸承志簡單說了天宇的事情,長歎一聲,沉痛地說:“天雄,這筆賬隻能記到陸家頭上。

    承偉要把陸家送上曆史的審判台了。

    你怎麼看這個問題?”史天雄道:“大哥,你這麼說也太誇大承偉的作用了。

    我認為,是承偉的介入,導緻了天宇集團深層矛盾的暴露。

    承偉做這件事,目前來看不違法違紀。

    從前沒有出現陸承偉,紅太陽不是也從輝煌走入困境嗎?分配問題日益尖銳,經濟大躍進思維陰魂不散,這才是最深層的原因。

    這些問題不解決,其他辦法都治不了本。

    ”陸承志不再糾纏這個問題,伸手朝亮如銀河的錦江一指道:“你知道改造西平的錦江河防花了多少錢嗎?”史天雄道:“聽燕市長說,花了一百一十個億,以後準備再投入幾十個億。

    ”陸承志又道:“像去年那種降雨量,百年不遇,不提前修這個工程,你說可能造成多大損失?”史天雄道:“難以估量。

    ”陸承志再問:“私營業主,即便是富到我們那個好弟弟陸承偉的程度,有能力修建這麼大一個工程嗎?”史天雄怔怔地看看陸承志,說道:“大哥,有什麼話,請直說吧。

    ” 陸承志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爸爸,我,還有部黨組的主要成員,一直挺關心你這個下崗幹部。

    你在成為大資本家的道路上,雖然暫時遇到一些困難,但這些困難已經無法阻擋你成為一個富人了。

    可喜可賀呀。

    ”史天雄說道:“大哥,你不是在諷刺我吧?”陸承志冷笑道:“我怎麼敢諷刺你?十年後,你史天雄就是風光無限的私營商業巨子了,我現在不巴結,怎麼能行?十年前,我還是司長的時候,我的同父異母的弟弟求我辦一件小事,我沒幫他辦,這十年,他連我家的門都沒登過。

    這教訓多沉痛!聽承業說,最近他又一次請你去紅太陽,當紅太陽的船長,他當你的大副,你又一次嚴辭拒絕了。

    這也可以理解。

    我一個正部級副部長,年薪不足四萬人民币,紅太陽的船長,不過是正司局級,薪水能有幾何?當然入不了未來商業巨頭的眼了。

    WTO還沒加入,你的‘都得利’已經把國營商場逼到拼刺刀的地步,入關後他們怎麼活?有時候,我在想,你那個共産黨,不知道還是不是我們這個共産黨。

    ” 談話嚴肅起來,可以說火藥味十足了。

     史天雄道:“大哥,但願這不是你給我下的蓋棺之論。

    我這次拒絕二哥,與利益無關,與個人的榮辱沉浮也無關。

    我自信我今天仍然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布爾什維克。

    我現在做的事,與共産黨的終極理想,并沒有背道而馳。

    水淺的時候,可以摸着石頭過河。

    水深了呢?一要學會遊泳,二要學會造船。

    如果我們‘都得利’站在對立面還能為民族的偉大複興事業做貢獻,立場恐怕并不重要了。

    旗幟的顔色問題,并不取決于國有資産是不是大而全,而在于公有經濟在國民經濟的主幹領域裡是否有發言權。

    更重要的一點,要看絕大多數人民心中還有沒有這面旗幟。

    大哥,你想象一下,一個城市有二十家商店,每天早上舉行升國旗儀式,發展新黨員的時候高唱《國際歌》,用現代企業管理方法進行管理,這個城市的商業會呈現出一種什麼樣的風景?難道非要再分出公有私營不可嗎?如果每個行業的每個小單元都能自覺地這麼做了,我們的旗幟的顔色,永遠也不會改變了。

    如果你聽了我這種解釋,仍要把我看成一個叛徒,我也隻能讓時間來證明我的清白了。

    ” 陸承志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