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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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可是我們的陣地在。

    敵人全被消滅。

    現在這裡由我這一營接防,你可以去收容站。

    ” “去收容站?”苦留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頭、腿,沒少什麼,他想,“我不去收容站。

    ”他對營長說:“我還可以打仗。

    ”營長不再理他,迅速地清點隊伍。

     長官日記 5月24日 葉師長辰迥前戰電:陶團圍攻冷水溝,已占領北風坡高地,雖連日淫雨,我士兵無雨衣,于雨水中作戰已五日,士兵凍斃十餘人。

    又炮兵因路滑不能前進,且以雨天,步兵亦無法協助,俟天晴即繼行。

     雨停了又下。

    團長披着雨衣,從新開的路上騎馬轉過山崖,向北風坡高地走來,一直到陣地前下馬,進入戰壕。

     營長報告接防情況,并說還剩一個小戰士,便叫苦留來見。

     團長見了說:“是你!福留在哪裡?”苦留說不知道。

     營長又報告說,苦留不肯去收容站。

     團長拍着苦留的肩,說:“真正的中國男兒!”把剛解下的雨衣披在苦留身上。

     經過一番讨論,決定申請飛機協助。

    轟炸可以這樣進行:先打炮,飛機向炸起的硝煙投彈。

    這樣也許會炸到山,但最終總會炸到工事,同時組織突擊隊趁空中攻勢猛沖。

     團長說他要親自帶隊,又命令趁夜在山溝淺處添加石塊土坯,以便通過。

     團長回團部後,用無線電和師部聯系,得到批準。

    師部知道敵人正在增援,已派另一團截擊。

     攻擊行動必須迅速,團長立即交代由副團長暫代團務,自己仍到北風坡來,和一營營長組織好兵力,分成數個小組。

     次日,果然有幾架美國飛機飛來。

    團長命令開炮,炮彈到處,硝煙騰起。

    飛機連續投了十數枚炸彈,将左右山巒炸去了幾塊,也命中工事,炸開了溝邊的鐵絲網。

    團長率領幾組士兵在炸彈聲中已經到了溝邊,轟炸稍停,迅速越溝而過,一直沖入工事。

     又是一場撼天動地的戰鬥。

    有幾個增援的日軍突破截擊已沖進來,日本守兵在忙亂中,一陣機槍過去把他們都打死了。

    這幾個人以後,敵方再沒有援兵出現。

    這時一個士兵中彈跌倒了,又一個士兵跌倒了。

    有人向機槍扔了手榴彈。

     團長趁勢跳過去,一連砍殺了十幾個日本鬼子,自己也身中數彈,血從他身上好幾個部位湧出來,渾身上下通紅一片。

    他喊了一聲:“中國萬歲!” 陶歡留沒有倒下,他正靠着一堵斷牆,許久還睜着眼睛。

     天又在下雨,高黎貢山上的中國遠征軍繼續向上攀登。

    他們的下一個目标是北齋公房的敵堡。

    苦留随着隊伍走,停歇吃幹糧時又想起福留。

    新夥伴都不知道這個孩子,他隻自己想着。

     “嘿!吃飯的時候靠近點!”是福留!他好像從地底下鑽出來似的,笑嘻嘻地說。

     苦留大喜,拉福留坐在身旁,一面把幹糧袋遞給他。

    福留沒有接,卻從懷裡掏出兩個面餅,得意地遞了一個給苦留:“你看,你看,我請你的客。

    ” 苦留說:“你連粑粑都有了,好大的本事。

    ” 面餅的來曆不必問,是敵人的遺物,它們和袋中炒米都經雨水泡過,糟軟又帶有黴味,兩人分吃着,好像吃的是一桌宴席。

     營長走過來,他聽說過福留的事,同意福留跟着行軍。

     他們逐漸靠近北齋公房。

    北齋公房山頂上的堡壘是一座全部鋼骨水泥的建築,上蓋四層鋼闆,呈六角形,每面都有數個射擊窗口。

    我軍發動了幾次攻勢都不能接近。

     福留悄悄對苦留說,前幾天他都在北齋公房遊蕩。

    堡外不遠處有地道口,他看見鬼子兵鑽出來。

    苦留忙告訴營長。

     營長說:“他們能出來,我們就能進去。

    ”遂派兩個偵察兵随同福留去看。

    那地道口通向一個山溝,在堡壘的火力網以内,外面看去無人把守,裡面必定有嚴密的防範。

     經過飛機炸,大炮轟,步兵攻擊,敵人仍在頑抗。

    原來的副團長現任團長,他召集參謀開會,并和友團共同周密籌劃,确定了步兵三面出擊,空中飛機炸,地下放火燒,稱為地道攻勢。

     因為鑽地道必須熟悉地形,團長批準福留參加。

    他拍拍福留的頭,溫和地說:“去吧。

    ” 一隊人向敵堡走去,沿着懸崖邊很快消失了。

     苦留參加了地面攻擊。

    那是在下午,又一輪飛機轟炸以後,敵人的射擊忽然減弱了,堡内火光熊熊,随着夜色降臨,火光越來越強烈,照得四周如同白晝。

     士兵們沖進堡内,營長、連長都在其中,一連串的射擊把要沖出來的日兵打倒在地。

    碉堡四周響起沖鋒的呐喊聲,震動山谷。

    士兵不斷地沖進來,把剩下的敵人逼在牆角,雙方刀槍并舉,屍體倒成一片。

    營長腿上負傷,倒下又爬起來。

    有幾個日兵逃出碉堡,慌不擇路,墜崖而死。

     苦留停下來喘息,忽然看見福留躺在牆邊血泊中,已被砍作幾段,面目勉強可以辨認,似乎帶着微笑。

     團長上來巡視戰場,發出一聲歎息。

    大家在山絕頂處,挖了一個長溝,讓烈士們并排躺在那裡,好像在守望。

    這裡有福留,他的身體被細心地拼湊完整。

    營長拖着受傷的腿,把自己的軍帽蓋在福留的臉上。

     活着的人迅速排列整齊,随着團長舉手向留下的夥伴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