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狂瀾驚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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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把靠下邊的那個人也打到海裡去了,然後耀武揚威地圍繞着唯一留在桅杆上的那個十分活躍的人,狂飛亂舞。

     面對那樣的陣勢,面對那個從容鎮定、不屈不撓赴死決心的人——那個人一向為大家所期望,隻要登高一呼,在場的人會有一半跟随他——如果我阻止他,叫他不要去,那就像阻止風叫它不要再刮下去一樣沒有希望。

    “大衛少爺,”他神采奕奕的握着我的手說,“要是我活到了頭,逃也逃不過去。

    要是還沒活到頭,那我就再等等。

    願上天保佑你,保佑所有的人!夥計們,準備好,我就要去了!” 人們不無善意地把我拉開,在那兒,有些人把我圍起來,不讓我過去,我迷迷糊糊聽出他們是在勸說我。

    他們說,他已經下定決心,不管有沒有人幫助,他都是一定要去的,我不應該阻止他作準備工作的那些人,不然就會危及他的生命安全。

    我渾渾噩噩的不知說了什麼,也不知道他們又說了些什麼。

    但是,我看見海灘上一陣騷動,人們拉起盤絞盤上的繩子奔跑,鑽進人叢中,他就在這群人中間,但我被人群擋住,看不見他。

    過了一會兒,我看見他了,他一個人孤單蕭索的站在那兒,穿着水手褲褂,一條繩子握在他手裡,或者是拴在他手腕上,另一條繩子捆綁在他身上,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在不遠處抓住後一條繩子的另一頭,他自己把面前那一截松散地盤起來,放在腳下。

     那條破船,即使我這雙從未經過訓練過的眼睛,也看得出快要折斷了。

    我看見船的中間正在裂開,桅杆上那個孤單無靠的人,性命危在旦夕。

    而他仍牢牢抓住桅杆不放。

    他頭上戴着一頂獨特的紅帽子——不像是水手帽,比水手帽的顔色更鮮豔,在那幾塊暫時還能挽救其生命的木闆翻滾、翹起、眼看支撐不住的時候,在那死亡的喪鐘即将敲響的時候,我們都看見他在揮舞他那頂帽子。

    我看見他的舉動,覺得我就要發瘋了,因為那個動作把一個曾與我親密的老朋友帶回到我的記憶裡。

     哈姆孑然而立,目視大海,身後是死一般的寂靜,眼前是瘋狂的大海。

    他終于等來一個巨大的回頭浪,于是向後看了一眼抓住纏在他身上繩子的那些人,一頭紮進海裡,跟着就和波浪拼搏起來:時而升到浪的頂峰,時而沉入浪的谷底,并消失在人們的視線;繼而又被沖向岸邊。

    他們趕緊把繩子收回來。

     他受傷了。

    從我站立的地方,就可看得見他臉上的血,但是他卻義無反顧。

    他好像在焦急地吩咐那些人,叫他們放得更松一些——或許這隻是我據他的手勢作的推斷——接着又像剛才那樣,跳進海裡。

     現在他向那條破船沖去,時而升到浪巅,時而跌入浪谷,時而沒入洶湧的泡沫,時而被沖到岸邊,就這樣循環往複。

    那一段距離本不算遠,但是風與浪的威力使得那場鬥争成為生與死的鬥争。

    他終于靠近了那條破船。

    他離得非常近,隻要再奮力一撲,就能抓到船了,就在此刻,從船背後湧起一個半面小山似的綠色大浪,張牙舞爪朝岸上撲來,他似乎猛然用力紮進了浪裡,而那條船也不見了! 我向他們往岸上拖他的地點跑去,隻看到一些零星碎屑在水裡盤旋,好像海浪打碎了的不過是個酒桶。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現出驚慌的神色。

    他們把他拖到了我的腳邊——沒有聲息——已經死了。

    他們把它擡到最近的房子裡,現在沒有人阻攔我了,我不停的為他救援,用盡了一切可能使他恢複知覺的辦法。

    但是他已經再也回不來了,他那顆俠義高尚的心,永遠停止跳動了。

     能做的都做了,最後的希望也放棄了,我便在床邊坐了下來,這時,一個在我小時候就認識我的漁夫,來到門口,輕輕呼喚我的名字。

     “先生,”他說,那滄桑的臉上挂滿了淚水,他的臉色煞白,“你能過去一下嗎?” 我剛才對往事的記憶,從他的臉色上浮現出來。

    我無力的依靠在他伸出來扶我的胳膊上,茫然地問道: “是不是有屍首沖到岸上來了?” 他說:“是的。

    ” “是我認識的嗎?”我問。

     他卻什麼也沒回答。

     但是,他卻把我領到海灘。

    就在她和我——兩個孩子——正像我在學校裡常常看見他躺着的時候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