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吉星與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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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疼、惡心、悔恨交加的那個可悲的一天過去了,第二天早晨,我腦子裡很亂,記不清那個宴集的日子,好像一群大力神用粗大的杠杆将前天撬到幾個月以前去了。

    我帶着這樣的心情,正要走出家門,忽然看見一個驿站腳夫,拿着一封信,往樓上走來猛擡頭見我俯身樓梯頂欄杆上,向下望他,便疾步奔上樓來。

     “特·考波菲爾老爺。

    ”腳夫說道。

     我不敢承認那就是我的名字;那封信是阿格妮絲捎來的,我不由得心煩意亂。

    不過,我依然對他說,我就是考波菲爾老爺,他也就信了,給我信後,說要我回信。

    我把他關在門外,然後我便進入房内。

    這時我心裡很亂把信放在餐桌上,等看完信之後,才準備寫回信。

     我拆開信,信中說,“我親愛的特洛特。

    我眼下住在家父的代理人沃特布魯克先生家裡,在霍爾本的伊力廣場。

    你能來看我嗎?時間由你決定。

    阿格妮絲手啟。

    ” 為了寫出封自己滿意的回信,我費了很長時間,那個腳夫等了很長時間才帶着那封信走了(我把這封信交到他手裡以後,心裡七上八下,真想把它再要回來)。

     如果我所感到的那一天的重要性,有一半被民法博士協會中其他任何供職的人感到,我誠懇地相信,他已經做了一件好事,足以補救他所做的壞事了。

    我在三點半離開事務所,而且很快就找到約定的地點,但是我去的時候,按照霍爾本的聖安德魯教堂的鐘,已經超過一刻鐘了。

     沃特布魯克先生事務所的職業性業務都在樓下辦理,文雅的事務(這一類事務不在少數)則在樓上。

    我被領進一個漂亮的客廳裡,看見阿格妮絲正坐在那兒編織錢袋。

     她看上去很安詳,很善良,這讓我想起我在坎特伯雷的學生生活,想起那天晚上我酒氣熏天、煙味難聞、昏頭漲腦的可憐相,因為沒有外人在眼前,我就無所顧忌,一味地自責自譴,自羞自辱起來——簡單地說吧,我出盡了洋相。

     “假如當時看見我的是别人,而不是你,阿格妮絲,”我說,同時把臉轉向一邊,“那我就不會這麼在意了。

    可看見我的卻是你!剛開始我真恨不得死了才好!” 她把手——對那隻手的感觸,迥異于任何别人的手——在我胳膊上放了一會兒;我覺得那樣溫和,很親切,我把那隻手貼到我唇上,吻它。

     “坐下吧,”阿格妮絲開心地說,“别難過啦,特洛特。

    你如果不能相信我,你還能相信誰呢?” “噢,阿格妮絲!”我說。

    “你是我的吉星!” 她微笑。

     “是的,阿格妮絲,你是我的吉星!永遠是我的吉星!” “假如我真是你的吉星的話,特洛特,”她回答說,“那麼,有一件事我就特别想做。

    ” “那就是,我得警告你,”阿格妮絲看了我一眼,說道,“要提防你的煞星。

    ” “我的親愛的阿格妮絲,”我開口說道,“如果你指的是斯蒂爾福思——” “我說的正是他,特洛特。

    ”她回答我說。

     “那麼,阿格妮絲,你可就冤枉他了。

    他這樣的人會是我的煞星!他之于我,不是别的,而是導師,是支持者,是朋友!我親愛的阿格妮絲,隻根據那天的情況,就對他下斷語,這是不公平,不像你的為人呀?” “我不是根據那天情況下的斷語。

    ”她平靜地說。

     “那又是根據什麼呢?” “我根據許多事情——我對他的判斷是根據你講述的他的情況,特洛特,和你的性格,還是根據他對你的影響。

    ” 她那柔和的聲音,有一股力量,打動我的心弦,這種聲音永遠是懇切真摯的。

    她的目光下垂注視着手中的活計,我坐在那裡看着她;我好像在聽她講話,而斯蒂爾福思,盡管我非常愛慕他,但在那種聲音中漸漸消失。

     “像我這樣離群索居的人,”阿格妮絲擡起頭來,“對世事人情知道的很少,卻給你說了這樣發自肺腑的話,我實在太大膽了。

    不過我知道,特洛特,我這些意見從何而來——那是從我們一塊兒長大的那種真誠的情誼而來,是從對你的一切事情的關切而來。

    就是這種情況讓我的膽子大起來的。

    我相信我的話是對的,當我警告你,說你結交了一個危險的朋友的時候,我認為,對你說話的好像不是我,而是另外一個人。

    ” 她說完這話便沉默不語,我再次看着她,再次聽着她,但斯蒂爾福思的形象,仍然固定在我心上,卻消失的更遠了。

     “我并不是那樣不近情理,”過了一會兒,阿格妮絲恢複了平常的聲調,繼續說道,“既使你已經把成為信念的感情改變過來,你也不應馬上去改變它。

    我隻要求你,特洛特,無論什麼時候你想起我來——我的意思是,不管什麼時候你想起我來,你都要想我對你說的這番話。

    我這樣說,你能原諒我嗎?” “那等你對斯蒂爾福思說了公道話,也喜歡他時,”我回答道,“我才能原諒你。

    ” “必須到那時候不可嗎?” “等什麼時候,阿格妮絲,”我說,“你才能原諒我那天晚上的行為?” “等我再想起那件事來的時候。

    ”阿格妮絲說。

     “你不應該忘記,”待我一說完,阿格妮絲就平靜地改變話題道,“不光是在你陷入窘境的時候,就是你陷入情網的時候,你都得對我說呢。

    接替拉金斯小姐的是誰呀,特洛特?” “沒有什麼人,阿格妮絲。

    ”我說道。

     “有一個吧,”阿格妮絲說道。

     “沒有,我沒有撒謊,真的沒有!當然,斯蒂爾福思老太太家裡倒是有位女士,我喜歡跟她攀談——她叫達特爾小姐——但我并不傾慕她。

    ” 阿格妮絲看穿了我的心思,又笑起來,并對我說,如果我能始終如一,有心事都不瞞她,那她認為,她應當有一個小登記簿,把我每一次狂熱的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