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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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後側邊一點。

     我們的飯廳是一個長方形屋子。

    土司和太太坐上首,哥哥和我分坐兩邊。

    每人坐下都有軟和的墊子,夏天是圖案美麗的波斯地毯。

    冬天,就是熊皮了。

    每人面前一條紅漆描金矮幾。

    麥其家種鴉片發了大财,餐具一下提高了檔次。

    所有用具都是.銀制的,酒杯換成了珊瑚的。

    我們還從漢人地方運來好多蠟,從漢人地方請來專門的匠人制了好多蠟燭。

    每人面前一隻燭台,每隻燭台上都有好幾支蠟燭在閃爍光芒。

    且不說它們發出多麼明亮的光芒,天氣不太冷時,光那些蠟燭就把屋子烤得暖烘烘的。

    我們背後的牆壁是一隻又一隻壁櫥,除了放各式餐具,還有些稀奇的東西。

    兩架鍍金電話是英國的,一架照相機是德國的,三部收音機來自美國,甚至有一架顯微鏡,和一些方形的帶提手的手電筒。

    這樣的東西很多。

    我們無法給他們派上用場,之所以陳列它們就因為别的土司沒有這些東西。

    如果有一天有種什麼東西從架子上消失了,并不是被人偷走了,而僅僅是因為某土司手裡,有了這種東西。

    最近,好幾座自鳴鐘就因此消失了。

    我們得到消息說,那個叫查爾斯的傳教士離開我們這裡又去了好幾個土司的地面,送給他們同樣的禮物。

    哥哥叫人下掉了兩發六零炮彈的底火,擺在自鳴鐘騰出來的空缺上。

    炮彈上面的漆閃閃發光,尾巴也算是優美漂亮。

     土司一家開始用餐。

     菜不多,但分量和油水很足,而且熱氣騰騰。

    下人們把菜從廚房裡端來。

    再由我們各自身後跪着的貼身傭人遞到面前。

    這天用完飯後,卓瑪突然進來了。

    她手裡端着一個大缽,跪在地闆上,用一雙膝蓋移動到每一個主子的面前。

    她第一天下廚房,特别做了奶酪敬獻給主子。

    這個卓瑪再不是那個卓瑪了。

    她身上的香氣消失了,綢緞衣服也變成了經緯稀疏的麻布。

    她跪行到了我面前,說:“請吧,少爺。

    ”她的聲音都顯得蒼老了,再也喚不起我昔日的美好感覺。

    昨天,卓瑪還是穿着光鮮衣服,身上散發着香氣的姑娘。

    今天就成為一個下賤的使女了。

    她跪着為我們供上奶酪,身上散發的全是廚房裡那種煙熏火燎的氣息。

    她低聲下氣地說:“少爺你請。

    ”我沒有回答,但心中難過。

    我看着她從燈光下後退到黑暗裡,生平第一次感到有種東西從生活裡消失,而且再也不會出現了。

    在此之前,我還以為什麼東西生來就在那裡,而且永遠在那裡。

    以為它們一旦出現就不會消失。

    麥其一家吃飽了,剔牙齒打呵欠時,貼身傭人們開始吃東西了。

    塔娜也吃了起來。

    她嚼東西的速度很快,嚓,嚓嚓,嚓嚓嚓嚓,發出的聲音像老鼠。

    想到老鼠,我的背心一麻,差點從坐墊上跳起來。

    我回過頭去,塔娜見我看她吃東西,慌得差點把勺子都掉到地上了。

     我說:“你不要害怕。

    ”她點點頭,但看得出來絕不想讓我看着她吃東西。

    我指指肉,說:“你吃。

    ”她吃肉,并沒有老鼠吃東西的聲音。

    我又指着盤子裡的煮蠶豆:“再吃點這個。

    ”她把幾顆蠶豆喂進嘴裡,這回,不管她把小嘴閉得有多緊,一動牙齒,就又發出老鼠吃東西的聲音來了,嚓嚓,嚓嚓嚓嚓。

    我看着她笑起來,塔娜一害怕,這回,她手裡的勺子真正掉到了地上。

     我大聲說:“我不怕老鼠了!” 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好像我是說頭上的天空不在了一樣。

    我又大聲說:“我、不、怕、老、鼠、了!” 人們仍然沉默着。

     我就指着塔娜說:“她吃東西就像老鼠一樣,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嚓嚓嚓嚓嚓嚓嚓嚓……。

    ” 人們仍然存心要我難堪似地沉默着,連我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不害怕老鼠了。

    父親突然大笑起來,他說:“兒子,我知道你說的話是真的。

    ”然後,他又用人人都可以聽到的小聲對土司太太說:“男人為什麼要女人,女人能叫男人變成真正的男人!他自己把自己的毛病治好了。

    ” 回到房裡,塔娜問:“少爺怎麼想起來的。

    ” 我說:“一下子就想起來了,你不生氣吧?” 她說她不生氣,喂馬的父親就說過她像一隻老鼠。

    每當下面有好馬貢獻給土司,還有點詫槽的時候,她父親總是叫她半夜起來去上料,說,她像隻小老鼠,牲口不會受驚。

     我們上床,要了一次,完了之後,她一邊穿内衣,一邊嘻嘻地笑起來了。

    她說這件事這麼好,那些東西它們為什麼不幹呢。

    我問她哪些東西。

    她說,那些母馬,還有她的母親,總是不願意幹這種事情。

    我再要問她,她已經帶着心滿意足的神情睡着了。

    我吹滅了燈。

    平常,不管是什麼時候,隻要是在暗處,我一下子就會睡着的。

    但這一天有點不一樣。

    燈滅了。

    我聽到風呼呼地從屋頂上刮過。

    那感覺好像一群群大鳥從頭頂不斷飛過。

     早上,母親看着我發青的眼眶說:“昨天又沒有睡好?”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也不想她去怪塔挪。

    就說我昨天晚上失眠了。

    太太問我為什麼。

    我說不為什麼,就是風從屋頂上過去時的聲音叫人心煩。

    土司太太就說:“我還以為是什麼事。

    ”她說,“孩子,就算我們是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