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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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給人接骨看病從不收錢。

    鄉人為了答謝他,每每都會提兩匣點心過去。

    曾記得,當時方圓百裡,都知道王家有一景:那就是成摞成摞的點心匣子,挂滿整個屋子的花花綠綠的點心匣子! 是啊,上中學時,我偷吃過王世安家的點心。

    那時候,我們是那樣那樣的窮…… 接着,當我說明來意,王世安遲疑了一下,說:我哥、我姐都在外邊。

    上邊老人年歲大了,隻有我離家近些。

    按說……可老同學輕易不求人,我去吧。

     我望着他,說:錢的事…… 這時候,王世安伸出手來,制止說:不說錢。

     王家是世傳的名醫,家教好,為人也好,人家還有一門祖傳的手藝……我想,在如此喧嚣的一個年代裡,做人能做到這份兒上,不簡單。

     于是,由我開車,驅車七百公裡,把王世安送到了北京……然而,就在我們動身的時候,駱駝的電話又打過來了。

    他非要我帶上小喬。

    說實話,我對小喬沒有好印象。

    對她那雙像魔爪一樣的手(塗着油亮的黑指甲)尤為反感。

    此事,我不由地心裡“咯噔”了一下,預感不好……可沒想到的是,就因為小喬,卻造成了我和駱駝的徹底決裂。

     我後來才知道,這時候駱駝身邊已危機四伏。

     在北京,我和駱駝終于見面了。

     駱駝還是過去的駱駝。

    他并未發胖,隻是剃光了頭。

    他摸了一下新剃的光頭,說:有人說,我有佛相。

     那年夏天,光頭駱駝在五星級的北京飯店大堂裡大步走着,穿着一件黑色的油紗休閑褂,走路仍然是袖子一甩一甩的,不時摸一下光頭,就像天生就該是走在紅地毯上的人,天生就是領袖人物。

    他的氣派也大(大約有厚樸堂價值一百六十七億的股票撐着),行走中,他的腳步重了,厚吞吞兒的,腳下就像鋪滿了金磚,仿佛無論走到哪裡都是自己的家。

    更讓人吃驚的是,他已到了走路不再看人的程度。

    就是說,他眼裡可以不裝人了。

    他連“吊吊灰”都不大說了,他說:鳥! 駱駝把我們安排在北京飯店的貴賓樓,一人一個套間。

    我知道,北京飯店涉外,套間是很貴的,好像四百美金的樣子。

    我說:不住套間吧?這麼貴。

    駱駝說:鳥。

    什麼話?咱們是兄弟,王大夫是名醫。

    小喬嘛,小喬是美女,都有資格。

     王世安笑了笑,沒說什麼,也是客随主便的意思。

    隻有小喬,斜了駱駝一眼,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接着,駱駝說:今晚,這頓飯怎麼吃,就看王大夫了。

     我們都看着駱駝,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駱駝說:王大夫,請你來為他瞧病的這位領導,曾經當過很多部門的要職,現在分管證劵,給咱企業貢獻很大,幫過不少忙……近一段患腰椎間盤突出,原來還可以走路,現在連路也走不成了,在床上躺着呢。

    我想王大夫是名醫聖手,能不能先給他治一次?如果他能下床的話,咱們就拉上他,一起去吃北京最有名的“私家菜”……如果還下不了床,咱就在北京飯店吃。

    改日再去。

    怎麼樣? 我明白了。

    駱駝雖然口口聲聲稱王世安為“名醫”,可他心裡還不确定……他是想試試王世安的醫術,看到底怎麼樣。

     我看着王世安。

    王世安的醫術是祖傳的。

    也正是那一次見面,我才知道王世安之所以被招進省體育局當保健大夫,是有原因的。

    他也算是“考”進去的。

    當時,省裡有一位最有希望在全國拿名次的田徑運動員在初賽時扭傷了腳,走路一瘸一拐,眼看不能參加複賽了。

    情急之下,就找到了王世安,讓他試一試。

    結果,王世安臨時被接到了賽場上,在休息室裡治了一次。

    結果,那位田徑運動員重又上了賽場,拿了個第三名…… 王世安隻是腼腆地笑了笑,說:我還不了解病情。

    試試吧。

     駱駝說:有王大夫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爾後,駱駝帶着王世安給人瞧病去了。

    他讓我們在飯店候着,等他的電話……我當然明白,這又是一筆感情投資。

    駱駝做事,是很下功夫的。

     駱駝走後,小喬到我的房間裡坐了一會兒。

    我看她郁郁寡歡,似有怨氣,可我又不便多說什麼……她說:吳總,我對你一直很尊重。

    可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我支支吾吾地說:誰說的?哪有的事。

    你,很能幹嘛。

    小喬說:有些人,你就是給他幹死,他也看不見。

    是啊,我雖然不喜歡她,這時候,我倒真有些同情她了……她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站起身,回自己房間去了。

     兩個小時後,駱駝把電話打過來了。

    駱駝高興地說:兄弟,果然出手不凡!王大夫就治這一次,人就可以下床了。

    你們過來吧。

    去府右街,吃私家菜。

     等我叫上小喬,一塊出門的時候,卻發現小喬已重新梳洗打扮過了。

    看上去光彩照人,顯得特别性感。

    這晚,她連指甲都改色了,這次特意塗了銀色……小喬嗔了我一眼,說:不認識了?走啊。

     這天晚上,究竟吃了什麼菜,我已忘記了……隻記得是在一個朱漆大門的院落裡,有兩個穿旗袍的小姑娘打着燈籠把我們迎進去。

    一個大院落,庭院森森,園林的格局,花木葳蕤。

    待走過一進一進的院子,一個一個的紅漆大門,到了一間有着皇家氣派的房間裡,屁股下坐的是清朝的椅子,帶金黃繡龍靠墊的那種,所用餐具也均為明黃……後來駱駝說:這頓飯花了三萬一,不貴。

     這晚在飯桌上,最活躍的是小喬。

    小喬一改往日我所見的那種冷面孔,就像是一隻花蝴蝶似的在整個宴席上飛來飛去,一會兒給這個敬酒,一會兒給那個布菜……還挨個給人派發名片。

    這飯局,駱駝還請了一些在部委裡有實權的人物,小喬都一一照應着,很是周到。

    尤其是對那位患病的副部級領導,小喬極盡奉承,但又做得恰到好處,讓領導十分滿意。

    領導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整整一晚上,我記得,領導隻說了寥寥幾句話。

    一句是:謝謝王大夫,王大夫是真人不露相。

    一句是:這裡的菜,要品。

    一句是:這個小喬,這個小喬啊。

     酒席散了的時候,小喬一路攙扶着這位患腰疾的領導,小聲在他耳邊說着悄悄話……扶他跨過一道道門坎,一直把他送到了車上。

     回到賓館後,王世安折騰了一天,有些累,就先去歇息了。

    小喬幽怨地看了駱駝一眼,也回房去了……駱駝拍拍我,說:兄弟,你來。

     進了駱駝的房間,我們兩人坐下來,就那麼相互看着,有一刻,仿佛都有些不自然,老友重逢,卻像是不認識了。

     駱駝說:兄弟,近來,怎麼樣啊? 我很含糊地說:還行。

    我還行。

     駱駝看我不想多說,就改口說:這王大夫,醫術确實不錯,給咱幫了大忙。

    回頭我給他封個大紅包。

    你看呢? 我說:世安人厚道。

    人家是輩輩傳,懸壺濟世,不圖錢,你看着辦吧。

     駱駝“滅”我一眼,說:不圖錢? 我說:是。

    真的。

     接下去,駱駝定定地看着我,說:兄弟,回來吧,我需要你。

    我有個新的收購方案,大計劃!這個要能拿下來,就不是幾百億的事了。

    你心細,冷靜。

    我沒有得力的人,需要你親自坐鎮……怎麼樣? 這時候,在心裡憋了很久的話,我終于說出來了。

    我說:駱哥,過了……收手吧。

     駱駝怔了一下,說:鳥,你啥意思? 我說:你說的這個方案,好是好,但收購的過程太複雜,要過一道道關卡。

    我有一種預感,不好的預感……雙峰公司走到今天,股票市值一百六十七億,做得夠大了。

    你已經不缺錢了。

    收手吧。

     駱駝說:鳥。

    收什麼手?做得好好的。

    我為什麼要收手?我花了這麼多心血,上上下下都疏通好了。

    九十九個頭都磕了,就差一哆嗦了。

    你讓我收手? 我說:老兄,還是那句話:咱得有……底線。

    說句不好聽的話,早些年,咱無路可走,不得不投機。

    說得好聽些,那叫搶抓機遇。

    現在,晚了。

    已不是投機的年代了。

     駱駝說:什麼底線?底線在哪裡?我怎麼看不見呢?鳥。

    在我眼裡,在這樣一個時代,必是投機。

    也就是搶時間。

    時間——就是底線。

    我知道,以後會越來越嚴,這很可能是最後一班車了……不搶,哪有咱的座位。

    兄弟,拍拍你瓜那榆木腦瓜,當初來北京那會兒,咱有底線麼? 我脫口說:再怎麼着,也不能當皮條客吧? 這話有點難聽。

    駱駝臉一下子愣住了,滿臉通紅……久久,他勃然大怒,說:放肆!你……怎麼能這樣說? 我說:你自己心裡清楚。

     駱駝自做了董事長後,脾氣越來越大。

    尤其是這一段,厚樸堂的股票大漲,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