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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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的布料。

    劉玉翠說:花這錢幹啥?老杜說:得花。

    這些年苦了你了。

    說得劉玉翠心裡軟乎乎的。

     在鎮上的一家飯館裡,老杜要了四個硬實菜:一扣肉,一蒸碗,一油炸花生,一紅燒魚,兩碗米,都是劉玉翠最愛吃的。

    等劉玉翠吃得滿嘴流油的時候,老杜攤牌了。

     老杜說:翠,有些事,咱得慢慢來,一步一步來。

     劉玉翠打了一個飽嗝兒,說:你,啥意思? 老杜說:本來,是給你們娘倆一塊辦的。

    現在隻能一個一個辦了。

    你看先辦誰的? 劉玉翠一怔,說:你不是說都轉麼? 老杜說:我是想都轉,可人家不給辦。

     劉玉翠急了,說:你送啊。

    該花的錢得花。

     老杜說:你以為我沒送,我天天給人送禮,腿都跑斷了,才批了這一個。

    咱慢慢來,你看行不行? 劉玉翠頭蒙了,她說:那那那……先、轉孩子吧。

     老杜說:我也覺得孩子的前程要緊,你說呢?接着,他又說:你放心,接下來就給你辦。

     劉玉翠愣愣的……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卻一時想不清楚。

     在飯館裡吃了飯,他又領着劉玉翠去轉女兒的戶口。

    也許老杜早已打點過了,女兒的事辦得很順利,“啪、啪、啪”民警把章一個個都蓋上了。

     從派出所出來,在鎮政府的院子裡,老杜裝着突然想起來的樣子,說:對了。

    有件事,咱也順便辦了吧。

    劉玉翠沒有多想,問:啥事?老杜說:辦了我再告訴你。

    這事與分房有關,辦了我就可以在城裡分房子了。

    劉玉翠說:到底啥事呀?老杜說:你别問了,就是證明一下,我在鄉下沒有房子。

    劉玉翠說:就這事呀?老杜說:就這事。

    爾後他又特意囑咐說:進去後,你啥也别說。

    人家問你同意不同意,你說同意就行了。

     于是,劉玉翠糊糊塗塗地就跟老杜進了另一間屋子…… 再後來,劉玉翠逢人就說:這人真陰哪!他就是個慢毒藥,一點一點地诓我! 劉玉翠對村裡人說:我真是瞎眼了。

    咋就沒看出來呢?這都是老杜設計好的。

    老杜為平反整整跑了兩年半,在人們的一次次誘導下,老杜已經學會送禮了。

    他不但學會了送禮,還學會了說瞎話。

    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已經變成了一個瞎話簍子! 老杜肯定事先就給鎮上的民政助理送了份厚禮,所以離婚手續辦得非常順利。

    民政助理是寝辦合一。

    老杜進屋後,先讓劉玉翠在外間等着,爾後側着身子從兜裡掏出兩張紅顔色的結婚證書交上去,說:劉助理,忙着呢。

    民政助理朝外邊瞥了一眼,隻象征性地問了一句:來了?……都沒意見吧?劉玉翠探頭朝裡間望了望。

    沒等劉玉翠看清楚,民政助理就把兩張藍顔色的離婚證拿出來,照着填上姓名,“啪啪”就把章蓋上了。

    爾後,老杜說了聲:謝謝。

    出了裡間,拽上劉玉翠就走。

     出了鎮政府,一路上,老杜好話說盡了。

    他說:玉翠,你放心,我會對得起你們娘倆的。

    就是那個啥了,我也會對你好一輩子。

    翠,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心善,你是刀子嘴豆腐心,菩薩心腸。

    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這一輩子,要說對不起,就對不起你了。

    我會還報你的。

    有我吃的,就有你娘倆吃的。

    你信麼?我月月給你寄錢……劉玉翠一輩子都沒聽過這麼多的好話,她就像坐暈車似的,迷迷糊糊地跟着老杜往車站走。

     一直等老杜上了通往縣城的公共汽車……車開走後,劉玉翠把手伸進衣兜裡,這才發現老杜塞她兜裡用信封裝着的不光是三百塊錢,還有一張藍色的“離婚證書”。

     劉玉翠“哇”一聲哭了。

    她後悔沒注意老杜反複說的一句話,現在她終于明白老杜說的“那個了”是什麼意思。

     老杜離婚是有原因的。

     據說,老杜在為平反奔波的那些年裡,無意中在路上看到了一篇登在報紙上的文章,那文章的題目叫《月是故鄉明》。

    這篇《月是故鄉明》的文章最後一句寫的是:家鄉的月,你好麼?就是這麼一句“家鄉的月,你好麼?”使老杜陡然産生了離婚的念頭,并且第一次陰謀成功。

     老杜很想回到從前,去找他心目中的“li”。

    許多年過去了,“li”一直是他心中的一個結。

    平反後,他更加懷念跟“li”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每每回憶與“li”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選擇最美好的那一段。

    就像甘蔗,他取的是最甜的那一節,是最浪漫最有詩意的那段日子。

    那甜蜜的回憶就像陳年老酒一樣,使他沉醉。

     老杜離婚後,就像是大海撈針一樣,到處去打聽“li”的下落。

    他寫了無數封信,托了很多昔日的同學……可等他找到“li”的時候,“li”已經是人家的女人了。

    經打聽,“li”已經調北京去了。

    如今已經是很有身份的人了。

    當老杜拿着地址,坐了一夜火車趕到北京,卻連“li”的面都沒見上。

    老杜找到“li”的那一天,也是他幻想破滅的時候。

    老杜在北京的一家賓館裡度日如年地住了三天,滿心期望着能見上“li”一面。

    那麼多年過去了,為什麼就不能見上一面呢?可“li”很決絕,“li”不願見他……最後,老杜隻收到了經别人轉達的一句話: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老杜很痛苦。

    老杜在北京的街頭喝醉了。

    他醉了一天一夜,差點死在那裡……在昔日一位同窗的勸說下,老杜又很失落地坐車回來了。

    據傳話的同學說,“li”那篇文章并不是要回到過去,那隻是前進中的一點點“憂傷”。

    那是要洗幹淨過去,展望新的未來……這麼說,是老杜錯領了其中的含意。

    可老杜仍然不能釋然,老杜堅持認為不是傳話人所說的那樣,一個人不可能完全忘記過去。

    “li”對他還是有感情的,“li”肯定有難言之隐……話雖這樣說,老杜還是很沮喪。

    這一次,他的心碎了。

    雖然沒有見到他的“li”,可他也決不願再回到過去了。

     可他沒想到,劉玉翠也不是吃幹飯的。

    劉玉翠不甘心就這麼輕易地跟他離了。

    劉玉翠向往城市生活,她已盼了很多年了……所以,劉玉翠決不罷休。

     往下,就是“麻雀戰”和“遊擊戰”了。

     那天,劉玉翠回村一路走一路哭,回村時都快哭斷氣了,她悔呀!她腸子都悔青了…… 劉玉翠一回村就讓村裡人給圍上了。

    老杜雖然騙着她離婚成功了,可劉玉翠回村後的哭訴招緻了全村人的同情。

    人們都說,這老杜怎麼這麼陰哪,他怎麼能幹這樣的事呢?太不是人了!你想,一村人給他張羅着湊錢跑事兒。

    家家都給他湊東西,一袋子一袋子的柿餅、核桃、花生,還有小磨香油……當年在村裡挑糞挑尿的一個人,狗都不如的一個人,現在平反了,他竟撇下女人跑了。

    這啥人哪?! 于是,三天後,劉玉翠帶着一群村人湧到城裡的師範學院,告老杜來了。

    無梁人一群一群地圍着學校的門口,大聲喊着:大流氓杜秋月滾出來! 可老杜根本不敢跟村人照面,老杜吓得躲起來了。

    老杜一輩子就耍了這一次陰謀,可陰謀又把他給害了。

    無梁人先是在學校大門口吆喝,爾後又沖進了校長辦公室,一個個争着訴說杜秋月的劣迹,把老杜說得是一塌糊塗。

    人們拍着校長的辦公桌說:這是個大流氓啊! 後來,校長把老杜“請”到了校長室。

    校長是老杜昔日的同學,這位同學拍着桌子說:老杜,你咋一屁股屎呢?趕緊擦幹淨了。

    要是處理不好,你就别來上課了。

     聽校長這麼一說,老杜傻了。

    老杜本以為他隻要離了婚,就與劉玉翠一刀兩斷了。

    可他沒想到,劉玉翠竟會追到城裡來,接着跟他鬧。

    這麼一鬧,反倒更堅定了老杜的決心。

    既然到了這一步,他是決不回頭了。

    他決定換個地方,調走。

     最初,老杜還是蠻有信心的,他說:此處不養爺,自有養爺處。

    可他沒想到,劉玉翠跟他打的是持久戰。

    自從他回城後,劉玉翠就跟他摽上了。

    無論他調到哪裡,劉玉翠就追到哪裡,一次次找單位的領導告他……這仗一打就是三年。

     自打回城後,可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