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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的!”兆兆不習慣順人話說。

     早聽小保姆們議論,大江有個新女朋友,爹的官銜比程司令大,姓趙,叫兆。

    叫起來就是兆兆。

    這時她們都大氣不出地在看這個兆兆。

     霜降倒覺得這些女伴給兆兆的分數偏低,兆兆遠超出一般化,不如東旗标緻,比川南俊多了。

    看上去有二十七八歲,跟大江年齡相當。

    大江替她拿着女用皮包,微笑頗文靜。

    霜降從沒看到大江的這個笑,他要麼撐滿嘴笑,要麼斜一邊嘴笑。

    這個笑往往出現在企圖學乖的孩子臉上。

     過一會兒,程司令出來,四處巡視,像要吆喝人。

    矮警衛跑過來。

    他的遲鈍一貫被程司令拿頂粗的話罵,今天隻挨了句:“屬鼈的,爬快些!”音量也有所控制。

    他吩咐警衛到廚房端三碗元宵,要豆沙的。

    程司令從不過問這類事,嫌婆婆媽媽。

     “那是誰呀!”霜降回過頭,他也不像往常一見她就咋呼小女子長小女子短,每道皺紋都顯着愛憐。

    “不要在院子裡曬那麼多衣服,不好看嘛!”他捏嗓門呵斥。

     霜降這才相信小保姆們的話,兆兆有個比程司令官大的父親。

     不然川南也不會說:“兆兆,你剪這種頭絕了,電影《小街》一放,這幾年好多女孩子剪假小子頭,沒一個像你這樣順眼!”川南等次官銜一向搞得最清楚,到底是人事幹部。

    那些憑相貌做了程家媳婦的,隻要一問出她們父親的職位,她馬上重新給她們的相貌裁判,這個下巴太短,那個屁股太大,瘦,白骨精,胖,豬一樣。

     兆兆卻沒讓川南捧高興。

    不知為什麼她在整個家庭晚會裡成了最不高興的一個。

    晚飯前,小保姆們被吩咐了把飯廳搬空,說是晚飯改成“雞尾酒會”。

    兆兆一進飯廳就皺眉,對大江說:“哪兒有雞尾酒會上喝茅台的?” “中國雞尾酒會!”大江笑道。

     “那就不能叫雞尾酒會!” “誰愛叫它什麼就叫什麼吧。

    ”大江的笑緊張起來。

     “怎麼能愛叫什麼就叫什麼呢?北京新開的那些西餐館,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在那兒都可以叫成法式牛排、德式牛尾湯,愛叫什麼就什麼。

    中國盡出這些不倫不類的東西!” 大江臉上幹脆沒了笑。

    “那就請你将就點兒吧,誰叫咱們的爹都穿過半輩子草鞋呢?” 兆兆或許從此開始不高興的。

     依霜降看,大江蠻體貼兆兆。

    兆兆吃一會兒,張開兩手:“餐紙?”他馬上掏出自己折得四四方方的手絹,細語地向她抱歉,他家不用餐紙。

     小保姆們也被允許參加晚會,不過拿了東西到外面吃。

    全擠在窗台上看兆兆。

    “兆兆笑了。

    ”“兆兆跟東旗講英語了!”“兆兆脫了件毛衣,準備跳舞了!”“兆兆的屁股扭得活像鬼子!”…… 程司令這時退場了,一面說:“你們好好玩!”又對小保姆們說:“小女子們想蹦跶都去蹦跶,過年嘛!”其實不是因為“過年嘛”,而是“兆兆嘛”。

    他一向恨“迪斯科”,管它叫“跌死狗”,說男人女人這樣對着扭,就扭出那麼多離婚來了。

     兆兆一直是皺眉苦臉地扭。

    李子在行地告訴霜降,這才是地道的,淮海請她看過美國錄影帶,上面的洋鬼子都扭得滿臉痛苦,要死要活。

     兆兆跳累了,就把臉歪在大江肩上歇息,大江悄聲跟她說了什麼,她才又笑了,捶了他一下,舉起個孩子一樣小小的拳頭。

     而就在兆兆出現在院裡的前一天,大江一詞不置地握了霜降的手。

     就在兆兆出現的兩星期後,大江與霜降談起“将來”。

    他有兆兆,霜降有沒有“将來”關他什麼事呢? 霜降想,他若再對她做莫名其妙的舉動,她就真嚷:放規矩點!揩油啊你?!她懊惱那天沒狠狠抽回手,讓他的手跌痛。

    他活這麼大,還沒有女人閃失過他。

    他和女人各占天平兩頭,女人總全力壓住這頭。

    索性不壓,撤出天平,讓他那頭一墜到地,跌痛。

     而她很快意識到讓自己喜愛的人跌痛是絕無可能的。

    即使她知道大江和她之間沒任何将來可談,沒任何正果好求,她仍對他的笑、他的每個顧盼有呼必應。

    寬敞的院子,不知怎的忽然有了許多狹路相逢的機遇;總是那樣,走着走着,猛地擡頭,他已站在了面前。

    倆人這時就一笑:對不起,不是故意的。

    奇大的一個院子,奇大的一個家庭,會都消失了似的,就留一條路,怎麼走怎麼迎面遇上他。

    她不承認她在尋覓他、跟随他,相反,她認為是他在處處埋伏,在等她。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這時她與他又臉對臉了,他問她,像她一樣愉快而不安。

     她搖搖頭。

    她怎麼想得到他會出現在四星房裡。

    四星住院,偶爾需要東西,總是她取了送去。

    她說他吓人一大跳。

    他笑道人就這樣,找什麼真找着了倒會吓一大跳。

    她想反駁,你有那麼偉大,總是我在找你?你那樣子才像安了心打我的埋伏呢。

    她沒這樣說。

    像兩人初識時那樣鬥嘴耍賴,她想也不敢想了。

     “噢,你搬到這屋住啦?”她問,一面從衣櫃裡找出衣物,“打春了,四星要些薄衣裳。

    ” 他解釋這屋最靠邊角,不僅清靜也頗舒服,寫東西效率高些。

     家裡人都知道他在寫畢業論文,為寫它而住在家留在北京。

    還有,兆兆也是他住下的理由。

    現在若有人叫:“大江,電話!”再聽不見他罵着下樓:“媽的誰呀?” “要是有地方住,我才不住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