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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那牛牌子于是領二人出了城門,沿着孜溪河往鳳凰山去,他腳程快,和二人的距離越拉越遠,令之和啟爾德相識數月,彼此有些情愫,卻第一次有機會别除旁人,私下相處。

    二人雖言語不多,但都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待到天色漸暗,令之才猛然驚覺,他們早已到了荒野半山,前方也沒有鹽井天車。

     令之見前面牛牌子還有一點背影,就大聲呼叫:“喂,牛牌子!你到底要帶我們去哪裡!” 聽到叫聲,那背影反而消失得更快。

    又過了片刻,四周傳來馬蹄聲,幾匹黑馬将他們團團圍住,令之隐約看見軍服,啟爾德還懵然不覺,忙問:“這些人是誰?是不是你家派人來找我們了?怎麼來這麼多,怎麼還有槍?” 令之腳下一軟,坐在了荒草地上。

    那幾人步步逼近,也沒有說話,其中一人拿一個黑布口袋,還算客氣地套在她頭上,再用麻繩綁住她雙手,令之也不掙紮,她心知掙紮無用。

     死死綁好後,聽到有人說話:“這洋人怎麼辦?能不能帶回去?” “别,洋人會惹麻煩,放他回去,給餘立心帶個信。

    ” 過了三日,餘令之才回到慎餘堂。

    她是被人規規矩矩送回來的,周身整齊,綁匪還給她備了新衣,小袖窄邊的藍布褂裙,黑鞋白襪,令之穿上倒像是幾年前的學生模樣。

    那時她尚在省城讀書,去桂王橋南街滌雪齋照相,就穿這麼一身,六寸照片需兩塊大洋,她沖洗兩張,一張夾在國文書裡,一張郵給在東京的林恩溥。

     正廳裡人人都在,不知為何還有林恩溥,面色蒼白,穿西式衣服,不聲不響,坐在一旁喝茶,令之進門後也未起身,隻擡頭看了看她。

    啟爾德卻滿臉倦容,見到令之按捺不住,幾乎要上前握住她的手。

     令之不想在林恩溥面前示弱,又不想在他面前和啟爾德顯出親密,何況他們本也無甚親密。

    她微微躲開啟爾德,隻不住對衆人說:“我沒事,真的沒事,他們給我吃得好得很……住?住得也好,旅館裡的上房……不知道哪家旅館,開始我蒙着黑布袋子……”她本故作輕松,說到這裡,卻還是哽咽。

     林恩溥站起來,拱一拱手,說:“既然三小姐無事,我就先回去了。

    ” 餘立心還未把他送出大門,後面已有達之的聲音:“還好意思上門!是我就兩槍打死他!狼心狗肺!想想令之以前怎麼對他!” 濟之也忍不住:“這是被魔鬼控制了心智……上帝所賜的甲胄穿着,可以攻破魔鬼的詭計……願我主赦了他的罪。

    ” 達之冷笑:“你又在背什麼經,有什麼屁用?這種人怕的不是你的上帝,是槍子兒和炸彈!” 令之不解,隻覺羞赧,低聲說:“大哥二哥,你們都在說什麼?!” 達之說:“說什麼?還不是林家聯合滇軍,這才綁了你!” 令之一驚:“這不可能,綁我幹什麼?” 林恩溥不知是否聽到這些,快步出了慎餘堂。

    令之還在廳上說:“不可能……這不可能……”被綁三日,她仗着一股氣,始終沒有露過慌張,此時卻終于落了眼淚,軟軟坐下來,“……恩溥哥哥不會這樣對我……就算我們現在這樣,他也不可能會這麼對我……”啟爾德站在一旁,他的中文再不濟,此時也大緻明白了。

     令之确是被滇軍第五旅的劉法坤綁架。

    川軍和京防軍亂戰時,也聽說有小販被當街刺死,大戶人家的女人被軍長奸淫。

    餘立心和胡松平日出入鹽井,腰上别着駁殼槍,連四川省鹽政長官前來孜城,也帶着貼身侍衛。

    但餘林嚴李四家,畢竟在孜城根深葉大,兩邊軍隊對他們都還算客氣,隻鹽稅又往上漲了幾分,餘立心對此早有準備,雖說心痛,卻也沒有傷到根本。

     那日令之被綁,啟爾德回來,他的中文不得行,颠三倒四說不清,正舉家着急時,林恩溥來了,還是他慣常模樣,一張臉煞白,一身打扮丁是丁卯是卯,開口就說:“三小姐在劉法坤手上,他說給你三天時間。

    ” 餘立心此前已聽陳俊山說過,劉法坤的軍隊由昆明南上,一路劫财征兵,目标怕是孜城,林家又一直在給他們運鹽運糧。

    餘立心從小看着林恩溥長大,以為他遲早會是慎餘堂的女婿,沒想到卻有這日。

    他歎了一口氣,說:“你說吧,他想要什麼?” 林恩溥沉吟半晌,說:“每傤鹽三百元,另許一萬人馬進城。

    ” 孜城鹽商現今交給川軍的鹽稅,已是每傤鹽六百元,如若加上這三百元,再算上遙遙途中,不知會遇到多少本地小軍閥,成本一漲再漲,川鹽的遠方市場務必将被淮鹽取代,這都是看得見的前程。

    如此亂世,大廈将傾,但餘立心和整個孜城一樣,并無其他選擇。

     他凝神看了一看林恩溥,說:“三百元也可,但你回去告訴劉法坤,以後我運鹽出去,他得一路派人跟着我的船。

    駐軍的事,我做不了主,容我明天答複。

    ” 最後是第三日才答複下來,因陳俊山舉棋不定,既想要餘立心允諾的鹽場股份,又擔心如此白放一萬滇軍進城,他日多有紛争。

    等他答複的這兩日,林恩溥清晨即來,整日坐在慎餘堂廳中,三餐和餘家同進,濟之達之都和他自小相熟,飯桌上卻無人言語,隻有啟爾德,按捺不住問道:“密斯特林,你不是和密斯餘有過婚約?一個gentleman,怎麼能和外人一起,kidnap自己的未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