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十四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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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在走得很靠近我之前,能夠讓我在很長時間寄予希望…… 等了一小時,我厭了。

    夜幕降落時,一個警察把一個流氓拖進附近的一個派出所。

    流氓聲嘶力竭地嚷着各種各樣的罵人話,各種各樣凡他所知的肮髒話。

    警察怒不可遏,臉色鐵青,一聲不響……一進走廊就開始揍他,然後他索性随身帶上派出所的門,以便痛痛快快地揍那個家夥……我産生了這個可怕的念頭:我也抛棄了天堂,并且正在地獄的門口閑逛。

     我懶得再等,離開這塊地方,走進塞納河和巴黎聖母院之間這條又矮又窄的街道:我已差不多知道她所住房屋的地點了。

    我獨自一人來回轉悠。

    間或一個女傭人或主婦在蒙蒙細雨下趁天黑以前出來買東西……這裡我什麼也等不到,就離開了。

    發亮的細雨使夜來臨得遲緩,在雨中我又走過廣場,我們約定該在那兒等,但是那兒的人比剛才多得多了,有黑鴉鴉的一群…… 猜想—絕望—困倦。

    我轉到這個思想上:明天。

    明天,同一個時間、同一地點,我再來等她。

    我盼着明天馬上就到。

    我厭倦地想着,今天晚上和明天上午,我将在百無聊賴之中度過……可今天不是差不多過完了嗎?回家之後,我靠着火爐,聽到在叫賣晚報。

    也許在巴黎聖母院附近,在城裡某處偏僻的地方,她也聽到了叫賣的聲音。

     她……我是指瓦朗蒂娜。

     我曾經希望躲開的夜晚非同尋常地壓在我的心上。

    時間在過去,這天轉眼要結束了,我也希望它已經結束,而有些人卻給了它全部希望、全部愛情和最後的力量。

    有些人處在彌留之際;有些人借票要到期,他們都希望明天永遠不會來到;對有些人來說,明天的到來意味着後悔和内疚;另一些人累了,需要休息,他怎麼也不會嫌今夜太長。

    而我已經浪費了整個白天,我有什麼權利來召喚明天呢? 星期五晚上。

    我曾經希望能寫下:“我還是沒有遇見她。

    ”這樣一切就可以完了。

     可今天下午四點鐘我到劇場轉彎角上時,她已在那兒。

    她又細氣,又莊重,穿着一身黑,但臉上抹了脂粉,一條皺領使她的樣子像一個有罪的醜角。

    她有一種既痛苦又狡黠的神情。

     她來是為了向我說明她馬上要離開我,她要一去不複返了。

     可到了夜幕降落時,我們還是兩個人,緊挨着慢慢地走在杜伊勒裡花園注27的沙礫地上。

    她跟我講她的生平,但閃爍其詞,我沒有聽懂。

    她提到她沒有嫁成的未婚夫,稱之為“我的情人”。

    我認為她是故意這麼稱呼,為的是使我反感,讓我不要戀着她。

     她有的話我很不樂意地記錄如下: “請您别信任我,”她說,“我一生盡幹瘋瘋癫癫的事。

    ” “我獨自一人出門很多。

    ” “我使我的未婚夫絕望。

    我抛棄了他因為他太崇拜我了;他把我看作理想中的人物,而不是實事求是地看待我。

    可實際上我身上全是缺點。

    我們會十分不幸的。

    ” 每時每刻我都發現她在自我作踐,講得比實際更壞。

    我認為她想自我證明她當年幹她現在所談到的蠢事是有道理的,她沒有什麼可遺憾的,對呈現在她面前的幸福她是不配的。

     又有一次: “您身上使我歡心的東西,”她看了我好久對我說,“您身上使我歡心的,我說不上什麼緣故,是我對過去的回憶……” 另外一次: “我還愛着他。

    ”她說,“比您想象的要深。

    ” 她然後突然出人意外地、粗暴地、悲傷地說: “可,您要幹什麼?您也愛我嗎?您也要向我求婚嗎?……” 我結結巴巴。

    我不知道回答了什麼。

    也許我說:“是的。

    ” 這類日記到此中斷了。

    下面開始是看不清的、再三塗改的信件的草稿。

    真是不牢靠的婚事!……在莫納的請求下,那姑娘放棄了她的職業。

    他也忙着準備結婚。

    但是他又不斷地想着要繼續尋找,就再度出發去跟蹤他丢失了的愛情。

    因而他大概有好幾次失蹤不見了;在這些信件中,他十分尴尬地設法在瓦朗蒂娜面前為自己的行為辯解。

     注27杜伊勒裡花園(LesTuileries)位于巴黎,是舊時的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