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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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歲的漢尼拔·萊克特成了家族裡唯一還活着的人。他挨着紫夫人和千代站在教堂門口,心不在焉地和魚貫而出的悼念者握手。他煩透了葬禮上那些人的哭哭啼啼,那些羊叫一般的聖歌,還有那些低沉單調的胡扯。從教堂裡出來的女人們都摘下頭巾,因為戰後人們對頭巾有種偏見。

    紫夫人聽着人們的哀悼之詞,優雅又得體地作出回應。

    漢尼拔感覺到了她的疲憊,這讓他把其他一切煩惱都抛到了腦後。他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說起話來,所以紫夫人就不用開口了,但他剛剛恢複的嗓子不一會兒就沙啞了。紫夫人聽到他說話盡管吃驚,卻沒表現出來。她隻是拉起漢尼拔的手用力地握住,然後伸出另一隻手去和下一個悼念者握手。

    一大堆巴黎的媒體和通訊社前來報道這位重要藝術家的辭世,伯爵生前一直是回避新聞媒體的。紫夫人對這些人無話可說。

    這似乎是漫無盡頭的一天。下午,伯爵的律師來到莊園,随行的還有一個稅務局的官員。紫夫人為他們沏了茶。

    “夫人,我一直很猶豫要不要在您萬分悲痛的時候來找您,”稅務官員說,“但是您可以放心,在莊園被拍賣以交納遺産稅之前,您有足夠的時間另作安排。我希望我們可以接受您本人為遺産稅作出擔保,但是您在法國的居民身份現在還值得商榷,所以這種情況是不可能出現了。”

    夜幕終于降臨。漢尼拔把紫夫人送到她房間的門口,千代已經鋪好了地鋪準備陪她一起睡。

    在自己的房間裡,漢尼拔很久都沒睡着。睡意襲來時,他又開始做夢了。

    “藍眼睛”粘着血和羽毛的臉變成了屠夫保羅的臉,然後又變回來。

    漢尼拔在黑暗中驚醒,但噩夢卻沒有停,那兩張臉就像全息圖一般出現在天花闆上。盡管漢尼拔現在可以說話了,他卻并沒有驚叫起來。

    他起身下床,快步走到樓上伯爵的畫室裡,點亮了畫架兩側的吊燈。牆上的那些畫像,不論是完成的還是沒完成的,都随着它們的創造者的離去而鮮活起來。漢尼拔感覺它們全都朝伯爵的靈魂奮力奔去,就好像會發現伯爵還活着一樣。

    叔叔沖洗幹淨的畫筆立在一個小罐子裡,他的粉筆和炭筆放在帶溝槽的淺盤裡。畫着紫夫人的那張畫不見了,她把衣架上自己的和服也拿走了。

    漢尼拔開始揮動手臂畫起畫來,按照當初叔叔告訴他的那樣,試着把情緒都釋放出來。他在新聞紙上畫出一條條粗重的斜線,用上了各種顔色。但這方法并不奏效。天快亮時,他不再逼迫自己了,也放棄了掙紮,隻是看着自己畫出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