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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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一貫崇尚和平的海軍部長做出如此強硬的表示,讓格斯很驚訝,“我會緻電弗萊徹海軍上将防止此事發生,占領那兒的海關。

    ”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格斯抓着聽筒,手都有些發麻了。

    最後,總統說話了:“丹尼爾斯,把這項命令發給海軍上将弗萊徹——立刻奪取韋拉克魯斯。

    ” “是的,總統先生。

    ”海軍部長說。

     就這樣,美國開戰了。

     當天晚上格斯沒有睡覺,第二天也徹夜未眠。

     八點半剛過,丹尼爾斯部長發來消息,一艘美國軍艦封鎖了皮蘭卡的前進路線。

    這艘非武裝的德國貨船掉轉航線,離開了現場。

    丹尼爾斯說,美國海軍陸戰隊當天上午晚些時候将在韋拉克魯斯登岸。

     迅速發展的危機讓格斯倍感驚惶,但自己處于事件的中心,又讓他激動不已。

     伍德羅?威爾遜并不回避戰争。

    他最喜愛的一出戲就是莎士比亞的《亨利五世》,很喜歡引用裡面的台詞:“如果渴求榮譽算是一種罪惡,我就是生靈之中罪孽最深之人。

    ” 無線電和電報源源不斷傳來消息,格斯的任務就是把這些消息呈遞給總統。

    中午時分,海軍陸戰隊員奪取了韋拉克魯斯海關大樓。

     之後不久,有人告訴他,一位名叫威格莫爾的女士來找他。

     格斯皺起了眉頭。

    這太不謹慎了。

    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他匆匆趕往接待廳。

    卡羅琳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

    盡管她穿着整潔的花呢大衣,戴着一頂素雅的帽子,但頭發淩亂,眼睛都哭腫了。

    看見她這副模樣,格斯既震驚又傷心。

    “我親愛的!”他低聲說,“究竟出了什麼事?” “都結束了,”她說,“我再也不能見你了。

    我很抱歉。

    ”她哭了起來。

     格斯想去擁抱她,但眼下他不能這麼做。

    他沒有自己的辦公室。

    他四下看了看,門口的警衛正盯着他們。

    這裡沒有任何能讓他們單獨相處的地方。

    他簡直快要急瘋了。

    “到外邊去,”說着,他拉起她的手臂,“我們散散步。

    ” 她搖搖頭:“不。

    我沒事的。

    就在這兒吧。

    ” “什麼事讓你這麼難過?” 她躲閃着他的眼睛,低頭看着地闆:“我必須忠于我的丈夫。

    我有這個義務。

    ” “讓我做你的丈夫。

    ” 她揚起臉來,那渴望的神情讓他心碎:“哦,我真希望我可以這樣。

    ” “你可以的!” “我已經有丈夫了。

    ” “他對你不忠,你卻要對他忠貞不貳?” 她像沒聽見一樣。

    “他接受了伯克利分校的教職。

    我們要搬到加利福尼亞去了。

    ” “不要走。

    ” “我已經決定了。

    ” “我看出來了。

    ”格斯有氣無力地說。

    他覺得自己好像挨了一記重擊。

    他的胸口發悶,一時喘不過氣來。

    “加利福尼亞,”他低聲重複着,“見鬼。

    ” 看他接受了這一既成事實,她便恢複了鎮定。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她說。

     “不!” “請聽我說。

    有件事我想告訴你,我隻有這一次機會了。

    ” “好吧。

    ” “一個月前我打算自殺。

    别這樣看我,這是真的。

    我想自己是那麼微不足道,死了也沒人在意。

    可是你出現在門前。

    你那麼情深意重,彬彬有禮,體貼周到,讓我覺得值得活下去。

    你那麼珍愛我。

    ”眼淚順着她的臉頰流下來,但她繼續說着,“我吻你的時候你是那麼快樂。

    我發現,如果我可以給人帶來如此多的快樂,我就不可能毫無用處。

    這個念頭支撐着我。

    你挽救了我的生命,格斯。

    願上帝保佑你。

    ” 他幾乎感到生氣:“可我還有什麼?” “回憶,”她說,“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我也會珍惜我的那一份。

    ” 她轉身就走。

    格斯跟着她走向門口,但她沒有回頭。

    她出了門,他隻得由着她離開。

     等她走出視線之外,他機械地轉身返回橢圓辦公室,然後又改變了方向。

    他的腦子亂成一團,實在無法馬上去見總統。

    他走進男廁所,靜靜地呆了一會兒。

    幸運的是裡面沒有其他人。

    他洗了把臉,照了照鏡子。

    他看見一個瘦削的男人,長着一顆大腦袋——就像是一根棒棒糖。

    他淺棕色的頭發和棕色的眼睛,算不上很英俊,但女人一般都喜歡他,而卡羅琳深深愛着他。

     或者至少曾經愛過他,一段時間。

     他不該讓她走。

    他怎麼能就這樣看着她走呢?他應該說服她不要這麼快就作決定,好好想想,再跟他談一談。

    也許他們可以想出其他辦法。

    但他心裡清楚沒有什麼其他辦法。

    他猜測她已經把一切都想清楚了。

    她肯定挨過不少難眠之夜,在熟睡的丈夫身邊輾轉反側,一遍遍掂量形勢,權衡利弊。

    她在來這之前已經拿定了主意。

     他要回到他的崗位了。

    美國正處于戰争狀态。

    但他怎能放下這件心事?當他不能跟她見面時,他會整天盼着下次機會。

    現在他又無法不去想象沒有她的生活。

    這種前景讓他感到十分陌生。

    他該怎麼辦呢? 一位職員走進男廁所,格斯用毛巾擦了擦手,返回他在橢圓辦公室隔壁書房的崗位。

     幾分鐘後,一位信使給他送來一份美國駐韋拉克魯斯領事館發來的電報。

    格斯掃了一眼:“哦,天啊!” 電報上寫着: 我方四人喪生逗号二十人受傷逗号領事館周圍槍聲不斷完畢。

     四人喪生……這讓格斯驚恐莫名——四個正當年的美國人,有父親有母親,還有妻子或者女友。

    這一消息似乎把他的悲傷拉遠了。

    他想,至少卡羅琳和我還活着。

     他敲了敲橢圓辦公室的門,把電報交給威爾遜。

    總統一讀完,臉色就蒼白如紙。

     格斯急切地看着他。

    聯想到這幾個人的死是因為他在半夜裡作出的那項決定,他到底感覺如何? 這是不該發生的事情。

    墨西哥人不是想要擺脫殘暴的政府嗎?他們應該歡迎美國人,把他們當成解放者才是。

    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幾分鐘後,布萊恩和丹尼爾斯出現了,身後跟着陸軍部長林德利?加裡森——這人通常表現得比威爾遜更加好戰——和國務院參事羅伯特?蘭辛。

    幾個人聚在橢圓辦公室裡等待進一步消息。

     總統神經緊繃。

    他面色蒼白,坐立不安,十分焦躁,在屋裡踱來踱去。

    格斯心想,或許抽支煙能讓他平靜下來——很遺憾,威爾遜不抽煙。

     我們都知道會發生暴力事件,格斯想,可真的發生了還是出乎意料地使人震驚。

     事件的細節零零星星傳到這裡,格斯把一條條消息傳遞給威爾遜。

    沒有一個好消息。

    墨西哥軍隊頑強抵抗,從碉堡上朝海軍陸戰隊射擊。

    這支部隊很受民衆的支持,他們從樓上的窗戶裡向美國人胡亂射擊。

    作為報複,美國軍艦“大草原号”在海上抛錨,用它的三英寸火炮對準城市開始炮擊。

     傷亡人數逐漸增加,六名美國人喪生,受傷人數先是八人,然後是十二人,越來越多。

    但這是一次兵力懸殊的較量,超過一百名墨西哥人死亡。

     總統有些困惑。

    “我們并不想打墨西哥人,”他說,“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是要服務于他們。

    我們要為人類服務。

    ” 這是一天裡頭第二次,格斯覺得自己頭上像是挨了一悶棍。

    總統和這些顧問懷揣着良好的意圖。

    可事情為何錯得如此離譜?在國際事務中做一件好事真的這樣困難嗎? 國務院那邊有消息傳來。

    德國大使約翰?馮?斯托夫伯爵受德皇指示拜會國務卿,想了解一下明早九點是否合适。

    他的工作人員私下表示大使将就攔截皮蘭卡一事提出正式抗議。

     “抗議?”威爾遜說,“他們到底在說什麼鬼話?” 格斯一眼就看出德國人在拿國際法當擋箭牌。

    “先生,我們沒有宣戰,也沒有封鎖,所以,嚴格說來,德國人是有理的。

    ” “什麼?”威爾遜轉向蘭辛,“是這樣嗎?” “我們會仔細檢查的,當然。

    ”國務院參事說,“但我覺得格斯說得對。

    我們的所作所為違反了國際法。

    ” “此話怎講?” “就是說我們不得不道歉。

    ” “死了這條心吧!”威爾遜憤怒地說。

     但他們最後還是道了歉。

     茉黛?菲茨赫伯特吃驚地發現自己愛上了沃爾特?馮?烏爾裡希。

    或者說,她很驚訝自己竟然能愛上某個人。

    她很少遇到讓自己心動的人。

    不少人為她着迷,尤其是她初露頭角,剛剛進入社交界那會兒,但他們大都被她的女權思想吓跑了。

    另一些人則想把她抓在自己手心裡——比如那位卑鄙龌龊的勞瑟侯爵,他跟菲茨說,等她遇到一個真正出色的男人,就會知道自己錯了。

    可憐的勞瑟,他簡直錯得離譜。

     沃爾特覺得她完美無缺,無論她做什麼,他都會啧啧稱奇。

    如果她贊同某種極端看法,他也會被她的論辯吸引。

    她驚世駭俗地幫助未婚母親,他羨慕她的這份勇氣。

    他就是愛她這種大膽的作風。

     那些滿足于社會現狀的上流英國富人讓茉黛十分厭煩。

    沃爾特跟他們全然不同。

    他來自保守的德國家庭,思想卻特别激進。

    現在她坐在劇院他哥哥的包廂裡,從她這兒可以看見坐在前排的沃爾特,跟幾個德國大使館的人在一起。

    他頭發精心梳理過,胡子也修剪得十分整齊,穿着十分合身的晚禮服,看上去絲毫不像一個叛逆者。

    就算坐着,他也保持筆挺的坐姿,肩膀平直。

    他神情專注地看着舞台,台上的唐璜被控試圖強奸一名天真的鄉下姑娘,卻厚顔無恥地假裝抓到他的仆人萊波雷洛作奸犯科。

     她想,事實上,“叛逆”這個詞用在沃爾特身上不太合适。

    盡管他在思想上豁達開放,但有時也十分傳統。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