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太後訓子絮語叨叨 禦妹告狀羞顔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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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素朕看你還安分,無緣無故怎麼攪鬧起來?今兒不單是四姑的壽誕,還有太後和朕都在,國法家法都不在乎了麼?” “我問的是真情實話!”十八格格立刻頂了回來,“我今年二十三歲,下嫁葛心亭已經六年,見面不過十次。

    他晚上進格格府,天不明就出去,除了成婚禮在一處呆了三天,我竟不知道先帝為何把我嫁個空房子!說實話,半年一見面,又是夜裡,白天人堆裡我認不出我的男人!” 乾隆笑道:“妹子,他興許放了外差?不要這麼意氣。

    真的想他,明兒調回京來就是了。

    ” “皇上,哥哥你錯了!”十八格格又是出語驚人,“他就在宗人府當差,住就住在我府的隔壁。

    夜裡靜了,我聽得見我男人在那邊打雀兒牌,吃酒猜枚聲兒。

    就是不得見面!”她指着一大群公主說道,“您瞧瞧我們這些春風得意的苦囚,金尊玉貴的黃連人兒!有多少人不到四十歲就都白了頭。

    太老姑奶奶、老姑奶奶、姑奶奶,還有我這樣兒的小格格,俗人叫小姑奶奶。

    打順治爺下頭算,好幾百,活過六十歲的隻有一個,活過五十歲的隻有十三個。

    男有室女有家,這是人倫。

    憑什麼不能跟自己男人住一起?我今兒點這出《打金枝》,也是拼死吃河豚,我和皇上是一個娘,是一個聖祖爺。

    指着聖祖爺我奏一本,您若不聽我的,明年再看,這裡的‘金枝’得死一半——姑姑們,姐妹兒們,你們誰敢站出來說一聲,我說的不是實話,我這會子就以死謝了這欺君罪!”說罷号啕大哭!她這一哭開了頭兒,下頭這群公主都觸了情腸,有的伏案啜泣,有的掩面流淚,有的放聲痛哭,把好好一個壽誕,翻得賽如新喪靈棚! 乾隆想着她的話,見一群姑姑、姐姐、妹妹人人哭得肝腸欲斷,不禁赫然大怒,問道:“為什麼竟是這樣?為什麼不早奏朕?” “你問問這群嬷嬷!”十八格格拭淚,指着站在格格們身後,個個面如土色的精奇嬷嬷說道,“我今兒沒帶我的嬷嬷,我就是要冒犯一下她們!”她用輕蔑高傲的眼神橫掃着這群人,“你們自己是老處女、老寡婦,所以就阻我們夫妻團聚!——論身份你們不過是下賤老宮人,就為有祖訓叫你們調教我們,你們就成了霸王!皇上您不是問麼,扒下臉皮說話,我們想見見丈夫,先得給他們行賄,不然她就敢說我們‘不知廉恥’!一個公主一年三千兩月例,一多半都用了這上頭,還要裝體面,裝大方,裝得金尊玉貴!您說為什麼不早奏您,因為我們是女人,這些話好跟你這哥子皇帝說麼?” 滿院連侍衛、太監、宮女,還有大批的嬷嬷奶媽子、丫頭、老婆子都被十八格格的傻大膽吓呆了。

    倒也不為她敢這樣“哥子皇帝”混叫一氣,全然不顧君臣大禮;是她的言語實在驚人,等于是光天化日大庭廣衆之中公然要求夫妻同居一室,要夜夜和自己的丈夫厮守!四格格忽然想起自己,五十多歲的老丈夫近在咫尺,此刻隻能在二門外和一群額驸吃酒,“恭祝”自己的華誕,宴席散後連面也不能見,就得又回他的“額驸府”,統共一年同在一處也不過十幾晚,不禁黯然神傷,又怕乾隆責罰十八格格,又怕給自己招惹是非,遂求助地看着太後和皇後。

    皇後嗫嚅了一下,想起身說話,又坐了回去,歎息一聲對太後道:“十八格格話說莽撞了,皇上要是生氣,求太後保全些個。

    ”太後卻道:“皇帝也未必就生氣。

    這些宮裡派出去的嬷嬷也是太不像話,主子吃了她幾口奶,就仗這點子‘功勞’壓主子!”乾隆立在月台口,臉色鐵青掃視一眼周圍,問道: “知罪麼?” “知罪!”十八格格叩頭道,“皇上盡管治罪就是!” “朕問的是你們!”乾隆陡地提高了嗓音,逼問站在格格身後的嬷嬷們,“你們以奴欺主,不知罪麼?” 一百多名嬷嬷被他的逼問驚得渾身一顫,立時跪了下去,一邊磕頭,一邊告饒,亂糟糟的,也聽不清這群婆子說了些什麼。

     “滾出去!” 乾隆怒喝一聲,這群裝模作樣、洋洋自得慣了的高級奴仆慌忙叩頭,跌跌撞撞逃了出去。

    乾隆這才把目光轉向自己的姑姑、姐妹們,盯視良久,歎道:“誰也怪不到,朕也就不怪罪誰了。

    這些嬷嬷裡也有好的,也有的是好心。

    往後公主格格下嫁,内務府不再派嬷嬷。

    現有的,算是你們的家奴。

    公主往後和額驸同住一院——就這麼定了。

    若有嬷嬷仍舊拿宮裡的管教款兒,你們隻管打出去,隻管發落——”他突然撲哧一笑,“這是你們的家事,就是《打金枝》裡唱的,不關朕的江山社稷,朕不管!”這一道恩旨對這群公主格格、郡主不啻甘霖雨露,謝恩詞兒卻又難以啟唇,遂一起離席,人人憋着笑叩下頭去。

    太後嬉笑道:“我的兒,這才叫體天格物的好皇帝,這才像一家子人的天倫!——叫外頭的額驸們都進來,也是老四額驸的喜日子嘛,一對對夫妻看戲,不更有趣兒?” “成!”乾隆回到皇後身邊坐下,“遵母親懿旨。

    十八格格進封和碩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