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乾清宮嚴詞訓廷臣 謄本處密旨捕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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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是紫禁城裡除了太和殿外最大的朝會宮殿。

    乾隆換坐三十六人擡明黃亮轎繞道從乾清門正門而入,直到丹墀前空場上才扶着高無庸肩頭下來。

    宮外以莊親王允祿為首,親王宗室有幾十名,文武官員卻以張廷玉為首,以下讷親、鄂爾泰、六部九卿、翰林院的翰林和外省進京陛見述職大員一百多名,原都站着。

    或同鄉相遇、或久别重逢、或知心好友,或同僚部屬各自湊在一處,有的寒暄,有的說悄悄話,有的擠眉弄眼說笑話,有的一本正經目不斜視。

    正等得不耐煩,見乾隆身着朝服下轎。

    “唿”地黑鴉鴉跪下一片。

     乾隆邁着輕捷的步子上階。

    一轉眼見允也跪在允祿身後,便笑着對允祿道:“皇叔們是有歲數的人了,都不必跪——十叔,你身子骨兒弱,說過不必拘禮的嘛!” “那……那是皇上的恩澤。

    ”允沒想到乾隆會單挑出自己說話,結結巴巴說道,“臣……臣是罪餘沒用的人,在、在家也是閑着。

    且臣多少日子也不出門,也想皇上,想皇上的恩。

    進……進來請個安還……還是該當的。

    ”他原在雍正兄弟輩裡最是驕橫膽大、口沒遮攔的一個,如今十年囹圄,變得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乾隆曾親見他在康熙面前大肆狂言,挨了鞭子也不服氣,現在卻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似的,不禁心裡一聲歎息,又安撫道:“十叔不要胡思亂想,好好将養身子,缺什麼告訴内務府一聲。

    ”說完,便邁步進了大殿,坐在正中須彌座上,吩咐道:“叫進來吧。

    ” 于是丹陛之樂大起,衆人按品秩肅然魚貫而入,東邊王公宗親,西邊文武百僚。

    張廷玉和允祿率先甩了馬蹄袖,衆人随班行禮,齊聲高呼:“萬歲!”乾隆一眼瞧見外面大小太監擡着大方桌,在東廊庑下往來奔忙,才想起儀注裡還有賜筵這一條,慶幸自己沒有失儀,要真的把這群人撂在這裡“朝禦座磕頭回家”豈不大敗興?想着,乾隆笑道:“元旦時,在太和殿已經與衆卿見過,但那個虛排場太大,人也太多,想說說知心話也難。

    今兒專門召見大員,我們君臣索性樂一樂。

    從初一到十五都算年關,過了十六,大家又都忙起來了。

    辦事一年,今兒叫進來賜筵,朕看可以不拘常禮。

    ”他含笑環視衆人一眼,臣子們忙都躬身謝恩。

     “方才朕祭堂子,在列祖列宗遺像前進香,心裡想得很多。

    ”乾隆端坐在禦座上正容說道。

    在一片寂靜中,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從容铿锵,“打太祖爺算起到朕,已是第六代了。

    太祖、太宗宏武膜烈出生入死開創了大清基業,世祖、聖祖承兆丕緒聖文神武祇定天下,先帝在位十三年,振數百年之頹風,整饬吏治,刷新朝政。

    朕年幼,沒有親睹聖祖統率三軍、深入沙漠瀚海征讨兇逆的風采。

    但父祖兩輩宵旰勤政、孜孜求治、夙夜不倦,這些情事都曆曆在目。

    ”乾隆目中波光流動,掃視着群臣,“‘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這句話朕仔細思量過,于家是敗家之言,于國則是亡國之音,後人乘涼而不栽樹,後人的後人也就無涼可乘。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就因為不是代代栽樹。

    一旦老樹被伐,乘涼的猢狲自然一哄而散!” “朕不作隻乘涼不栽樹的皇帝。

    ”乾隆細白的牙齒咬着,微笑道,“雖說先祖、先父造了好大一片林子,郁郁勃勃青青蒼蒼,朕隻看作是祖宗的膜烈豐碑,朕自己也要造一片林子留給子孫。

    因此朕登極以來不貪鐘鼓之樂,不愛錦衣玉食,不戀嬌娃美色,精白誠心以對天下。

    使寒者得衣,饑者得食,鳏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黃童白叟共享太平盛世,是朕之願!”他微微挪動了一下身子,斂了笑容,“朕之以寬為政是繼皇考之遺命,因時更化,蹈于中庸之道,臻緻平康正直之治,并非寬而無當。

    近觀一年多來情形,蠲免天下錢糧,藩庫固然少進了二千萬兩銀子,但百姓富了,邦本固而國家甯,百姓足,君孰與不足?去年七省上百州、縣遭水災,雖然有邪教從中蠱惑,沒有一處鬧事作逆的,為什麼?因為他們不餓!有人說蠲免錢糧未見功效,其實這就是功效!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