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曹雪芹喜得知音女 劉統勳宣旨獄神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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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度因在大内混得人頭熟,禮部的中榜名冊一遞到乾清宮,他就知道了自己這科無望。

    他心眼兒極活,當即去上書房見張廷玉銷假。

    張廷玉說:“難得你還惦記着這邊差使,軍機處幾個出去考試的書辦都還沒回來,正要使人呢!這陣子雲南戰事正緊,一刻也離不得人。

    你就在軍機處章京房裡專管拆閱戰報。

    你先去一趟李又玠那兒,他回京就病倒了,代我問候一聲,就說忙完殿試就過去看他,他需用什麼你回來跟我說。

    這卷宗你送傅六爺府,正好順路的。

    ” “是,是,是!” 錢度連連答應着,又給鄂爾泰打了個千兒,出來到東華門要了一匹馬,徑往李衛宅邸而來。

     李衛是提足了一口氣扈從乾隆去河南的,回京當夜就犯了病。

    原說是一概謝絕來訪,但錢度是自己門下薦出去的,又奉的張廷玉的命,自然隻當别論。

    錢度在門房站了不到一袋煙工夫,裡頭便叫請。

    那家人一路帶着往書房走,叮囑道:“我們憲太太(翠兒)交代過,不論誰見老爺,甭說正經差事,時辰也不要長。

    大人的病需得靜養呢。

    好歹錢爺體恤着,别您去了叫太太責罰我們。

    ”錢度小聲笑道:“曉得了,大蘿蔔還用屎澆?”說着,從遠處傳來一陣揪肝嗆肺的咳嗽聲,知道李衛已經到了。

    錢度站在外頭,直等李衛平靜下來,輕輕移步進來,打個千兒道:“錢度給李大司馬請安!” “是錢老夫子來了,”翠兒坐在李衛身邊,回身小聲道,“你們說說閑話,我待會兒就來。

    ”李衛閉目仰在大迎枕上,臉色蒼白如紙,枯瘦如柴的手指了指椅子,有氣無力地說道:“恕我無禮,身子骨兒就這模樣……張中堂好!” 錢度方才見翠兒臉上有淚痕,知道他病得不輕,小心斜簽着身子坐了答道:“中堂身體還好,隻是忙一些。

    他沒有鄂中堂會将養身子。

    ”并将張廷玉的話轉告了。

    李衛仿佛不勝感慨。

    “我大約沒幾天好活的了,想不到我李衛竟也有今天!當年我何曾這樣!甘鳳池在南京結三十六友,會集天下武林豪傑,我一身布衣隻帶了個小奚奴就擒拿了他。

    還有那個吳瞎子,捉他好費勁!山東的黃滾、黃天霸父子也是我收服的,窦爾敦和朝廷作對,我的面子還是買的……真奇怪,我這人既是皇上的看家狗,又他媽的像個盜賊、乞丐頭兒……李衛,你也活得夠味兒了……”他目中閃爍的波光漸漸散去。

    閉目說道:“錢先生,這些話是我們擺龍門陣,傳出去對你不好。

    請轉告張中堂,務必在主子跟前替我轉圜,允許我告病回鄉。

    ”他一笑,“那興許還有幾年好活……” 錢度聽着他的這些話,不知怎的,心一直往下沉,輕輕起身道:“大人,慢慢将養,天下無不可醫之病。

    我回去一定轉告張中堂。

    ” “你稍停一下。

    ”李衛睜開了眼,望着錢度歎息一聲,“我一生有兩大憾事。

    一是不該恃強,和楊松公鬧生分,害得他坐班房。

    其實早年我們相處得很好的……這事已經沒法補救;第二件就是德州這個疑案,至今沒破。

    兩個月前吧?那個劉康進京谒見,還居然敢到我這裡請安!這不是鼠戲老貓麼?但是賀觀察夫人沒消息,沒有原告,沒有證據是不好立案的。

    你給我打聽着點,隻要有她的信兒,就告訴我!” 錢度見他自潔如此,不禁一陣慚愧:要說尋證據,自己是最方便的,甚至自己就是半個證人,偏就沒這個膽量能耐。

    思量着,錢度又胡亂安慰李衛幾句便辭了出來。

     傅恒的府邸卻完全像另一個世界。

    錢度走進軒敞的五楹倒廈大門,便聽到從府内隐隐傳來的笙箫琴瑟之聲。

    聽說是張廷玉差來的信使,門政連禀也沒禀,便差人帶着錢度穿花渡柳地往花園裡來。

    國喪期間,天下文武百官一概停止行樂。

    傅恒竟如此大膽,錢度不禁暗自驚訝,忙問帶路的長随:“大人在花園裡?” “主子娘娘從暢春園選了十二個戲子賞給我們爺。

    ”長随笑道,“恒爺不敢領受,萬歲爺說,待三年喪滿後,要辦博學鴻詞科,天下大慶不可無音樂。

    宮裡教習不便,叫我們爺給這些戲子練練把式。

    ”錢度不禁暗笑:這個差使不壞。

     踅過幾道回廊,遠遠望去,隻見花園裡海子中間修了一座大水榭,漢白玉欄石橋曲曲折折直通岸邊,岸邊一排溜兒合抱粗的垂楊柳下擺着石桌竹椅。

    傅恒和十幾個幕友正在其間說笑。

    清風掠過,柳絲婆娑,荷葉翻卷。

    剛從李衛沉悶的書房到這裡來,頓覺爽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