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拗孝廉貢院求面試 病舉人落魄逢貧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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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天府恩科考試已近尾聲。

    主考楊名時和副主考鄂善都松了一口氣。

    曆來科考都選在春秋兩季,名義上是暗扣“孔子著春秋”,其實是因這兩季不冷不熱寒熱适中,南北荟萃而來的舉人都能适應。

    可春夏之交的季節最容易傳疫,三四千應試人聚集在一起,往往一病就是一大批,會直接影響取士水準。

    自四月初楊名時和鄂善進棘城,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

    兩個人一漢一滿,都是清官,在防疫方面,作派卻不一樣,楊名時着人買了大包小包的甘草、蘆根、金銀花、綠豆,在貢院東支鍋、熬湯,舉人進場天天免費供應。

    鄂善信神,祭瘟神、燒紙錢,還特地請白雲觀道士在謄錄所打醮,七十區四千九百号闆棚裡打起醋炭,弄得滿院香煙缭繞醋香撲鼻。

    總之是什麼辦法都使上了。

    還好,這場竟無一人感染時疾。

    眼見明日就開闱放人,兩個人提得高高的心都放下了。

    下午申時,二人聯袂到試區巡視一遭,又到十八房試官房裡看看,回到坐落最北區中的至公堂,情不自禁都笑了。

    鄂善因見楊名時在沉思,問道:“楊公,這會子你在想什麼呐?”“哦,我是在想各房薦上來的卷子,前三十卷我都看了,都也還清通。

    我擔憂的是落卷,還都要再審一遍。

    各房薦上來不容易,屈了才不好。

    ”鄂善不以為然地一笑:“我主試過幾次了,總沒有這一次差使辦得踏實。

    要一點不屈才恐怕誰也辦不到。

    我們已盡了心,又沒有受賄,這就叫上無愧皇恩,下無慚于士人。

    ”他起身在案頭取過一疊墨卷浏覽着,笑道:“這種東西真不中吃也不中看,偏偏不過這一關就不得做官,真真不可思議!” 楊名時起身踱着步,笑歎道:“這話中肯。

    不過八股文據我看,也不是一點用處沒有。

    前明的張居正、海瑞,大清以來的熊賜履、範文程、徐元夢、陸隴其都是從八股裡滾出來的名臣幹吏,不也是功彪史冊嘛!”鄂善正要答話,聽外面監試廳那邊響起一片吵嚷聲,皺了皺眉頭吩咐戈什哈:“去,叫監試廳巡檢過來!”話音未落,監試巡檢已大步跨了進來,楊名時問道:“這是國家掄才大典聖地。

    誰在外頭撒野?” “回主考大人,有個舉子闖至公堂!” “他要幹什麼?” “他請見二位主考,要面試!” 楊名時和鄂善對望一眼,他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膽大妄為的。

    楊名時冷冷說道:“叫他進來。

    ”那巡檢果然帶進一個青年書生,向兩個主考一揖到地說道:“晚生李侍堯拜見老師!” 楊名時發問道:“你曉得你在胡鬧麼?” “晚生以應試人身份求見主考,何謂之胡鬧?” “我沒說你‘求見’是胡鬧。

    你标新立異,獨自要求面試。

    若衆人都像你這樣,國家法統何在,朝廷制度何在?——來!” “在!” “拖去監試廳,責四十大闆!” “喳!” 幾個戈什哈撲上來,見李侍堯巍然不動,竟愣住了。

    李侍堯放聲大笑,指着楊名時和鄂善道:“非名下士也!何用你們拖,監試廳在哪裡?我自己去!”說着,搖搖擺擺地跟着戈什哈去了。

    鄂善厭惡地望着他的背影,說道:“這人像個瘋子!” “是個狂生。

    ”楊名時一邊說,一邊翻閱各房試官薦上來的墨卷,果然沒有李侍堯的,又笑道:“定是自忖又要名落孫山,急了,别出心裁地鬧一鬧罷了。

    ”正說着,龍門内明遠樓那邊有一個太監氣喘籲籲跑來,鄂善說道:“高無庸來了,恐怕有旨意。

    ” 二人一同走出至公堂。

    楊名時剛要開口問,高無庸說道:“皇上親臨!已經到了龍門外。

    快,快開正門迎駕!”楊名時大吃一驚,問道: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皇上已經駕臨貢院!” 楊名時、鄂善登時激動得臉色漲紅,一齊轉身回至公堂取了大帽子戴上,出來吩咐道:“各房試官知會考生,不得擅離考棚,否則除名不貸——放炮,開中門,迎接聖駕!” 須臾便見乾隆皇帝在棘城外下了乘輿,由張廷玉和鄂爾泰、讷親三位軍機大臣相陪。

    楊名時、鄂善連忙下跪叩頭山呼。

     “起來吧!” 乾隆似乎很高興,手搖一把湘妃素紙扇一邊走一邊顧盼。

    到明遠樓過廳前,仰臉看看彩漆剝落的重檐鬥拱,說道:“這樓是哪年建的?” “前明萬曆二年建的。

    ”鄂爾泰見楊名時和鄂善張惶相顧,知道他們答不上,忙笑道:“康熙十七年大修一次,原來預備作博學鴻儒科使用。

    後來,聖祖爺将殿試改在太和殿;沒有用這地方。

    ”乾隆又用扇子指着明遠樓西的小樓,問道:“那樓是做什麼使的?”“那是瞭望樓。

    ”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