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錢師爺畏禍走山東 賀夫人鳴冤展罪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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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定自殺于情不順,定他殺又于理難通。

    至于說什麼‘冤孽’索命,竊以為更是離譜了。

    六爺回去自然要轉奏皇上,這案子現時不能定,再等等瞧才是正理。

    ”“對,”李衛笑道,“就是‘自殺于情不順,他殺于理難通’。

    你這師爺夠斤兩!”傅恒邊聽邊颔首,欣賞地看了一眼錢度,轉個話題問道:“你有沒有功名?”錢度忙躬身道:“晚生是雍正六年納捐的監生。

    ” “監生也可應考嘛。

    ”傅恒說着站起身來,“不在這裡攪了,得回驿館去,明個我就回京,這次我不擾你,左右過不了幾日就會見面的。

    ”李衛起身笑道:“六爺并沒有急事,耽幾日打什麼緊?哦——您話裡有話,莫非有什麼消息?”傅恒隻用手向上指指,沒再說什麼便辭了出去。

     一個月之後,果然内廷發來廷寄,因直隸總督出缺,降旨着李衛實補。

    山東督衙着巡撫嶽浚暫署。

    總督衙門立刻像翻了潭似地熱鬧起來,前來拜辭的、慶賀的、請酒的、交代公事的,人來人往不斷頭。

    李衛隻好強打精神應付,實在支撐不來,一揖即退,請師爺代為相陪。

    錢度新來乍到人頭不熟,接待客人不便,就讨了個到各衙遞送公事文案的差使,每日坐着李衛的綠呢八人大官轎在濟南城各衙門裡轉,倒也風光自在。

     一晃有半個月光景,這日正從城東鑄錢司交代手續回來,路過按察使衙門口,隔着玻璃窗瞧見一個中年婦女頭勒白布,手拉着兩個孩子,一路走一路嗚嗚地哭。

    那婦女來到轎前,急步搶到路當央,雙手高舉一個包袱兩腿一跪,凄厲地高聲哭叫道: “李大人,李青天!你為民婦做主啊,冤枉啊!” 錢度被這突如其來的情形吓得渾身一顫,頓時冒出冷汗來。

    按清制外官隻有總督巡撫封疆大吏才能坐八人大轎。

    他是趁着李衛調任期間,自作主張和轎房商量過過轎瘾,這本就違了制度。

    更不好辦的是雍正二年曾有嚴诏,無論是王公貴胄文武百官,凡有攔轎呼冤的,一概停轎接待,“著為永例”。

    自己這個冒牌貨如今可怎麼辦?錢度鼻尖上頓時冒出細汗來。

    正發怔間,大轎已是穩穩落下。

    錢度事到當頭,反倒定住了心,也不那麼斯文。

    自己一挑轎簾走了出來,眼見四周漸漸聚攏圍觀的人群,忙擺手道:“大轎先擡回,我自己走着回去。

    ”轎伕們倒也知趣,早擡起空轎飛也似的去了。

     “大嫂,我不是李制台。

    ”錢度見轎去了,心放下一半,含笑上前雙手虛扶一下說道,“不過我就在李制台身邊當差。

    你有什麼冤枉,怎麼不去臬司衙門告狀?”那女的抽泣道:“我是賀李氏,甯波人——”話未說完,錢度心裡已經明白,這是賀露滢的夫人。

    她一定發覺丈夫死因不明,專門趕到濟南告狀來了。

    眼見圍上來的人愈來愈多,錢度知道不能逗留,遂笑道:“這裡不是說話地方,請随我去制台衙門,要能見着李制台,你痛痛快快說好麼?” 賀李氏含淚點點頭,拉着兩個孩子跟着錢度踅到街邊,沿巡撫衙南牆徑往總督衙門。

    他卻不往正堂引,隻帶着母子三人到書辦房,這才安心,笑道:“地方簡陋些,慢待了,請坐。

    ”賀李氏卻不肯坐,雙手福了福說道:“我不是來做客的,請師爺禀一聲李制台,他要不出來,我隻好出去擊鼓了。

    ” “您請坐,賀夫人。

    ”錢度見她舉止端莊,不卑不亢的神氣,越發信定了自己的猜測:“要是我沒猜錯,您是濟南糧儲道賀觀察的孺人,是有诰命的人,怎麼能讓您站着說話?”賀李氏形容枯槁,滿身塵土;兩個孩子一男一女。

    都在總角年紀,也都烏眉竈眼的不成模樣。

    婦人見錢度一眼認出自己的身份,不禁詫異,點了點頭便坐了,問道:“您怎麼知道的?是先夫故交麼?”錢度含糊點點頭,出門去扯住一個戈什哈耳語幾句,那戈什哈答應着進去了。

    錢度這才返身回來坐了,歎道:“我與賀觀察生前有過一面之交,而今他已仙逝,令人可歎。

    不過,據我所知,賀大人乃是自盡身亡,孺人為了什麼攔轎鳴冤呢?” 賀李氏剛在按察使衙門坐了冷闆凳,見錢度殷勤相待,一陣耳熱鼻酸,眼淚早走珠般滾落下來,哽咽了一下,說道:“您先生——”錢度一欠身道:“不敢,敝姓錢。

    ”“錢先生猜得不錯,我是賀露滢的結發妻。

    ”她揩了淚,又道,“不過說露滢是自殺,先生是說錯了。

    我的夫君暴死德州,是有人先毒後吊謀害緻死!” “什麼?!” 錢度大吃一驚,腿一撐幾乎要站起來,又坐了回去,聲音有些發顫地道:“孺人,人命關天非同兒戲呀!” 賀李氏抖着手指解開包袱。

    裡邊亂七八糟,衣物銀兩都有,還有一身朝服袍靴,攤在桌上,指着說道:“這就是殺人憑證,兇手就是那姓劉的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