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錢師爺畏禍走山東 賀夫人鳴冤展罪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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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外頭這風這雨這夜……” “郝二,你去捆紮錢爺的行李,賬不用結了。

    ”申老闆見錢度拿腔調,忙央求道,“好歹替小人們出出主意——店裡還有一頭大走騾,我送錢爺當腳力,算小的們一點孝敬……” “嗯……”錢度轉着眼珠子,手托下巴站起身來,思索片刻說道:“想一點也不連累你們,這是做不到的。

    有兩層意思你們要牢記——”他搖着步子慢吞吞說道:“一、劉康并不想把你們直接扯進案裡,他隻想叫你們作證,他離店時賀道台還‘活着’。

    這一條你們不等用刑就予以證實。

    但是你們又要說明白賀道台這人平素見人話不多,總是深居簡出,你們不曉得他的根底。

    二、賀道台‘自盡’你們不敢信也不敢不信,拼着吃幾闆子也要這麼說——要知道這麼大的案子肯定要驚動朝廷,将來總有掩不住的時候。

    如果打得受不住,你們就随他說,‘自盡興許是真的’。

    大不了将來東窗事發,落個‘屈打成招’。

    ”他笑了笑,“有這兩條就保住了根本,再塞點錢給衙門裡上下打點,取保候審,把店裡浮财轉移了,也犯不着人人都在這裡受苦。

    有申老闆頂着,等結案了趕緊賣房子,一走了之,免得将來翻案時候再受牽累。

    ”一轉臉郝二已經進來,便問,“我的行李呢?” 郝二忙道:“都給爺準備好了,在西側院後角門洞裡,我怕驚動東邊……”“好,我這就走了。

    ”錢度沉着地說道,“就照我說的,這樣你們吃虧最小。

    不要怕,要知道他們更怕你們呢——咱們後會有期!”說着系好鞋帶徑自消失在門外黑夜雨聲之中。

     三個人像童生聽老師講書般聽完錢度的話,急急商議,決定由郝二、小路子帶上店裡所有錢财連夜潛回蘇祿陵鄉下看風勢,申老闆和幾個小夥計留下頂案子,裡外使勁共度劫難,待到一切停當,已是雞叫二遍了。

     德州府離濟南隻有三百多裡地,錢度單身一人,行裝簡單,也虧了申家老店那匹大騾子,真的能走能熬,疾走十二個時辰,連打尖用飯,第二日淩晨便到了濟南。

    錢度心裡自有主意:自己是個刑名師爺,這會子忙着到制台衙門投奔李衛總督,就算收留了自己,眼見德州這麼大的人命官司,審這官司,省裡必定要派員前往。

    新來乍到的人難免要拿來“試用”,豈不是将一盆子熱炭往自己懷裡倒?天一放明,錢度便在總督衙門對門一家大客棧住了下來。

     在濟南住了三天,錢度飽覽青山秀水林泉寺觀,什麼千佛山大明湖遊了個遍,還去趵突泉品了兩次茶,德州府的案子已轟動了濟南。

    人們說什麼的都有,有的說賀觀察有“瘋迷症”,犯了病,自己想不開上了吊繩;有的說是撞了邪祟,吊死鬼尋替身尋到了他;有的說是前世造孽今生還報,被冤魂索了命去的。

    自然,也有的說賀露滢的死因不明,另有原委的。

    茶樓酒肆一時間衆說紛纭,錢度都不大理會,隻聽說總督李衛和巡撫嶽浚已經合折上奏,按察使衙門已停止審理别的案子。

    臬台喀爾良親赴德州,會同德州府谳理,待官府那邊鋪擺停當,錢度才帶了河南巡撫的薦書徑往制台衙門投刺谒見李衛。

    約莫一刻時辰,才聽裡頭傳出話來:“請錢先生簽押房外候見。

    ”錢度隻好跟着戈什哈沿着甬道、回廊走了好一陣才來到衙西花園月洞門口。

    聽到簽押房時斷時續的談話聲和咳嗽聲,便知李衛正在會客,于是側身站在花廳門口靜候。

    那戈什哈輕手輕腳進去不知說了句什麼,出來告訴錢度:“大人請先生花廳裡吃茶,嶽巡撫和湯藩台正在裡頭議事呢!” “您請自便。

    ”錢度順手将一個小紅包遞給戈什哈,笑道:“我就在外頭恭候,不勞費心。

    ”不料那戈什哈不言聲把紅包又塞了回來,小聲說道:“在李制台底下做事,不敢犯規矩。

    ”一笑而去。

    錢度心中不禁一動:久聞李衛苞苴不受、清廉剛直,果真名下無虛! 正思量間,簽押房傳來的聲音似乎大了點,像是在臨别寒暄。

    不一時,果然見兩個官員,一前一後走出了簽押房。

    兩人都在四十歲上下,一個戴二品起花珊瑚頂子,一個是藍寶石頂子。

    戴藍頂子的一邊退出一邊說:“大人玉體欠安,請留步……”錢度猜出這兩人便是嶽撫台和湯藩台。

    一個中年漢子沒穿袍服,中等身材長方臉,兩道漆黑的眉呈倒八字形,一對三角眼偶然一閃間如電光石火,灼得人不敢正視。

    錢度心裡怦然一跳:這就是名震天下的“模範總督”,當今雍正皇帝極為寵信的李衛了! “運河清淤的事要抓緊,白露前一定要完工。

    ”李衛瞥了錢度一眼,對兩個大員嘻笑道,“賊娘的你們好好地幹!兄弟進京,必定上天言好事!”直待二人出了月洞門,李衛轉臉笑着對錢度招呼道:“是錢先生吧?呆站着做甚?進來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