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的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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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這個嚴世蕃,隻有如此上書,方順理成章。

     徐階對禦史林潤、法司黃光升的說法,不以為然:“諸公欲生之乎?” “必欲死之。

    ” 徐階冷冷一笑:“若是,适所以生之也。

    夫楊、沈之獄,嵩皆巧取上旨。

    今顯及之,是彰上過也。

    必如是,諸君且不測,嚴公子騎款段出都門矣!” “性穎敏,有權略”的徐階,能夠與虎狼之性的嚴嵩共事多年,避禍求存,站穩腳跟,徐圖大計,嶄露頭角,表明他政治上的成熟。

    而成熟的表現,正是《明史》所稱的“陰重不洩”上。

    看來,韬晦和謙謹,退讓和抑制,使得這位政壇前輩,有點将他小看,認為他不過是初入官場的見習生罷了。

    但是,有所為、有所不為的徐階,在使嘉靖對他的才幹、能力、識見、忠誠精神,增加深刻印象時,也是盡力表現的。

    終于,“嵩握權久,遍引私人居要地,帝亦寝厭之”,加之“徐階營萬壽宮甚稱旨,帝亦親階,顧問多不及嵩”,于是,徐階接替嚴嵩為首輔。

     嚴嵩的前任夏言,那條命是斷送在他手裡的,以此類推,如今,徐階接替了他,他不由得擔心,這出老戲碼會不會再次上演?他忘了自己已經高齡八旬,一個死神即将叩門的人,徐階根本不會把他當回事了。

    對這位新首輔來講,當務之急,倒是要讓心懷叵測的嚴世蕃,在眼前蒸發,免得構成一股勢力,造成威脅。

     所以,将黃光升、林潤請來私邸,囑其上書彈劾。

     徐階所拟的那些罪狀,是這位“陰重不洩”的政治家冷眼旁觀的結果。

    這些年來,所有劾奏嚴氏父子者,無一不義憤填膺地采用激将法,以求激起朱厚熜的怒火,對二嚴施以重法,但每每事與願違,徐階從中吸取了教訓。

    反貪也罷,反腐也罷,你反的雖是一個具體的人,但實際上你觸動的是一個上下左右、密切聯系的網,一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利益集團,一個與統治者、與警察機構、與輿論公權單位相關聯的階層和制度,弄不好,貪未反成,腐未反成,你先進了局子。

     所以,徐階看得很清楚,反嚴嵩最激烈的楊繼盛,給嘉靖上書,最終死于非命,就在于他所控訴的十罪五奸,每一條,批嵩的同時,也在批嘉靖的昏庸失察,這是朱厚熜絕不能接受的。

     諸如: 無丞相名,而有丞相權,天下知有嵩,不知有陛下。

     陛下用一人,嵩曰我薦也,宥一人,嵩曰我救也,群臣感嵩甚于感陛下,畏嵩甚于畏陛下。

     陛下有善政,嵩必令世蕃告人曰,主上不及此,我議而成之。

     嵩以臣而竊君之權,世蕃複以子而盜父之柄,故京師有“大丞相”“小丞相”之謠。

     陛下令嵩司票拟,蓋其職也,嵩何取而令子世蕃代拟,又何取而約請義子趙文華輩群聚而拟。

     這無異于揭皇帝的短,打天子的臉,那本是非常自負,性格卞躁,絕對不肯認錯的陛下,按照這樣的邏輯,嚴嵩的不是,無不由他嘉靖而起,你告嚴嵩,實際在數落他,不是找倒黴嗎?自然火冒三丈,下诏獄,杖之百,關在牢裡兩年。

    然後,嚴嵩伺機進讒言,冤死這個楊繼盛。

     所以,徐階改弦更張,不告嚴世蕃貪污下的金山銀山,那讓朱厚熜挂不住臉,眼皮子底下,出了巨貪,絕不是最高統治者的一件光彩的事;同樣,也不告嚴嵩父子陷害忠良,制造冤獄,無論如何,推出午朝門外斬首,總是奉旨行事,朱厚熜也有推卸不掉的責任。

    當皇帝的隻有聖明,怎麼能有錯?哪怕99%錯了,隻有1%勉強說對,也要大言不慚聲稱英明正确的。

     現在,徐階的四條罪狀,跟嘉靖扯不上邊,将他完全撇開,而每一條都是犯上作亂,是要跟皇上過不去的。

    第一,蓋府邸“制拟王者”,什麼意思?是不是有想當皇帝的野心?第二,與姓朱的宗人搞地下串聯,是不是要篡權奪位,另立新主?第三,倭寇為明代心腹之患,組成反革命武裝,裡通外國,投奔日本,是何居心?第四,勾結邊外觊觎我大明江山的異族,起内應外合的作用,一旦得勢,那還得了? 最初,林潤、黃光升欲發其罪,告嚴世蕃殘害楊繼盛、沈煉。

    耳目們趕緊向嚴世蕃報告,他聽了以後,哈哈一笑,謂其黨曰:“無恐,獄且解。

    ”等到這紙奏書上達天聽以後,世蕃聞,詫曰:“死矣!” 朱厚熜以最快速度批下來,嚴世蕃就押往菜市口。

     據史載,行刑當天,都人大快,相約持酒,到殺頭處觀看。

     臨刑時,沈煉所教保安子弟在太學者,以一帛署沈煉姓名官爵于其上,持入市。

    觀世蕃斷頭訖,大呼曰:“沈公可瞑目矣!”因恸哭而去。

     《明史》 這是一場四百多年前的處決貪污犯的場面,故事雖然很古老了,但曆史所具有的現實主義精神,那光彩是永遠也不會褪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