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逃亡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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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皮帶劈頭向我打來,我當即暈了過去……” 落難老軍人斑白的八字胡須下面,掠過了一絲苦笑。

    印第安人沒有提高嗓門,依然用平淡的聲調接着說道: “我從醫院裡出來,村裡的人跑來告訴我,我的兩個兒子都被拉去當壯丁,要交三千比索才能把人贖出來。

    我的兒子們年紀都還小,我便跑到警備司令部,求他們把人先押在那裡,不要送兵營,我這就去把土地抵押,交付這三千比索。

    于是,我趕到了首都。

    在那兒,律師寫了一張字據,把土地抵押給一位外國老爺。

    他說字據上寫明,給我三千比索押金。

    可是,他們隻不過這樣念給我聽了聽,卻并不曾給我半文錢。

    不久,法院派人通知我,要我從自己的土地上搬走,說那塊地已經不是我的了,說我已經以三千比索把土地賣給了那位外國老爺。

    我向上帝起誓,說這不是真的。

    可是,他們不相信我的話,隻相信律師。

    我被迫離開了自己的土地。

    他們搶走了我三千比索,而我的兩個兒子還是被抓進了兵營,一個在邊界巡邏時被打死了,另一個下落不明,恐怕也死了。

    孩子他媽,我的老婆,得了瘧疾也死去了……所以說,塔塔,我雖然偷了東西,但決不是賊,就是他們用棍子把我打死,或是把我關進監牢,我也要這麼說!” “……原來我們軍人保衛的就是這個!” “你說什麼呀,塔塔?” 老卡納萊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動,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在他這個正直人的心靈深處激起了憤怒的風暴。

    他為自己的國家感到痛心疾首,仿佛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他整個身心都沉浸在痛苦之中;痛苦穿透了他的骨髓、發根和牙關。

    現實是什麼樣子?過去他從未用頭腦思考過這個問題,他隻是用軍帽思考問題。

    身為軍人,卻在維護一夥道貌岸然的強盜、剝削者和賣國賊的統治,這是多麼可恥可悲,與其如此,還不如在流亡中餓死!憑什麼要求我們軍人效忠于這個背叛理想、出賣祖國和欺壓人民的政權…… 印第安人凝視着将軍,好像望着一尊古怪的偶像,将軍說的那句簡短的話,讓他感到迷惘,不可理解。

     “我們走吧!塔蒂塔……騎警隊快要來了!” 卡納萊斯建議印第安人跟他一起到另一個國家去。

    這個失去了土地、好像無根樹木一樣的印第安人接受了。

    報酬是優厚的。

     他們沒有把火滅掉便走出了茅屋,用砍刀在叢林裡開出一條小路向前走。

    再往前,就是虎豹出沒的地方。

    密林深處,枝葉扶疏,忽暗忽明,回頭向後望去,隻見那間茅屋正像一顆墜落的殒石似的在熊熊燃燒。

    已是晌午時分,天上的雲彩凝滞不動,地面的樹木也紋絲不動。

    悶熱得透不過氣來,烈日烤得人頭昏目眩。

    到處是岩石,到處是蚊蟲。

    一堆堆白色的骨殖被太陽曬得火熱,像剛剛熨過的内衣。

    受驚的鳥群在天際盤旋。

    溪流都枯竭了。

    熱帶的氣候就是這樣,從早到晚始終是那麼悶熱…… 将軍用手帕做了一頂遮陽帽,戴在後腦上。

    印第安人趕着騾子,走在他的身旁。

     “我想,今天趕一夜路,明天我們就可以到達邊境。

    我們要是冒點風險,從大路上走,倒也不錯,因為我還想路過上高村時,順便到幾個朋友家裡去一下……” “塔塔,你要從大路走!那怎麼行,你會碰上騎警隊的!” “不用怕!你跟着我就是了。

    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說,那裡的幾位朋友會幫我們大忙的。

    ” “哎呀,這可不行呀!塔塔。

    ” 印第安人突然神色驚慌地接着說: “你聽見了嗎?你聽見了嗎?塔塔……” 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可是過了不一會兒,風停了,馬蹄聲漸漸遠去,好像是返回去了。

     “别作聲!” “準是騎警隊,塔塔,我的話不會錯。

    現在我們隻好繞個大圈子,才能到得了上高村!” 将軍跟在印第安人後面,拐進一條小路。

    他不得不從騾背上下來,牽着騾子步行。

    他們走進一個深谷,仿佛鑽進了蝸牛殼。

    不過,他們愈往裡走,面臨的危險也就愈少。

    天色很快暗下來,沉睡的深谷裡黑影幢幢。

    樹木和枝頭的鳥兒,在時起時止的山風吹拂下,輕輕地搖晃,似乎在神秘地預告着什麼。

    當一隊騎警從他們剛剛躲開的地方飛奔而過時,天空中群星的周圍已經呈現出一片粉紅的雲霭。

     他們走了整整一夜。

     “爬上這道崗子,我們就可以看見上高村了,主人……” 印第安人騎着騾子先去通報卡納萊斯的朋友: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