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劫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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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盯着走動的時針。

    一口口的唾沫像子彈一樣射向地面。

    卡拉·德·安赫爾遠遠地離開這群人,斜倚在靠近聖母像的牆上。

    他那雙烏黑的大眼睛掃視着屋内一件件家具,在這關鍵時刻,他的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個像隻趕也趕不開的蒼蠅似的念頭:娶妻生子。

    他想起了一則有趣的小故事,不禁咽了口唾沫,微笑起來:有一個被判死刑的政治犯,在行刑前十二小時,上面派了個軍法官去看他,特别開恩允許他提出一個要求,包括要求赦免死刑,隻要他提得合理。

    “那好,我要求的恩典是讓我留個後代。

    ”犯人立即答道。

    “照準。

    ”軍法官回答說,并自作聰明地派來了一個妓女。

    犯人卻碰都沒有碰一下這個女人,就把她打發走了。

    待到軍法官再來看他時,犯人劈頭就說:“用不着再讓妓女生兒子了,有你們這些婊子養的足夠了!……” 他又撇着嘴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語地說:“我當過校長、報社社長、外交官、衆議員、市長,而這會兒卻什麼也不是,成了一個流氓頭子!……唉,這就是生活!Thatisthelifeinthetropic!(1)” 梅塞德教堂鐘樓上的鐘敲了兩下。

     “全體出動!”卡拉·德·安赫爾拔出手槍喊了一聲;臨出門時又對瑪莎誇塔說:“我馬上就會帶着我的寶貝兒回來的!” “動手吧!”巴斯克斯命令道。

    他像一隻蜥蜴似的順着将軍家的一個窗戶爬了上去,後面跟着兩個同夥。

    “誰要當孬種,别怪我不客氣!” 兩聲鐘響還在将軍家裡回蕩。

     “你來了,卡米拉?” “是的,爸爸。

    ” 卡納萊斯穿着馬褲和藍色制服,摘掉了金絲袖飾和肩章的制服襯托着他那滿頭的白發。

    卡米拉撲在父親懷裡,沒有流一滴眼淚,也沒有說一句話。

    她的心靈體會不出什麼是幸福,什麼是不幸,因為她過去從來不曾體味過這種感受,要不然,她早就會咬着、扯着、用牙齒撕裂被淚水浸透了的手絹,哭個不住了。

    對卡米拉來說,眼前這一切隻不過是一種遊戲,或是一場噩夢。

    這不會是真的,也不可能是真的。

    也許出了點什麼事,但不可能出在她和她爸爸身上。

    卡納萊斯将軍把女兒摟在懷裡,和她告别。

     “我最後一次出去參加保衛祖國的戰鬥時,就是這樣擁抱你媽媽的。

    那個可憐的女人還以為我回不來了,可是她自己卻沒有能等到我回來。

    ” 聽到房頂上的腳步聲,老軍人把卡米拉從懷裡推開,穿過院子,從花壇和花盆中間走過,向車房門口走去。

    每一株杜鵑花和天竺葵的清香,每一朵玫瑰花的芬芳,都在向他依依惜别。

    突然間,房子裡的燈光熄滅了,仿佛同鄰近的房屋一下子割裂開來了。

    逃跑是和一個軍人的身份很不相稱的……然而,他想到的是他早晚要作為解放革命的領導者返回祖國…… 卡米拉按照計劃,打開了窗戶呼救: “強盜進屋啦!強盜進屋啦!” 在這茫茫的黑夜,她喊聲未落,站在房屋前面監視的憲兵就首先跑了過來,用他們瘦長的手指打着口哨。

    接着是金屬撞擊木頭的聲音,臨街的門立即被撞開。

    另外一些便衣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他們手持鋒利的匕首,拉下帽子,豎起衣領,滿腹狐疑地從街角後面走來。

    敞開的大門把他們一個個都吞了進去。

    屋裡亂成一團,家家都有那麼多主人不太需要的東西……巴斯克斯爬上房頂,剪斷電線,走廊和房間頓時一片漆黑。

    有人劃着火柴,尋找錢櫃、餐櫥和衣櫃。

    他們惡狠狠地砸爛櫃門,用槍托打碎玻璃,搗毀名貴的家具,把所有的東西從上到下翻了個遍。

    另一些人在黑洞洞的屋裡什麼也看不見,撞倒了椅子、桌子、放照片的屋角小幾,照片在黑暗中撒了滿地。

    不時有人碰上一架開着蓋的三角鋼琴的琴鍵,使它像一頭挨了打的野獸似的,發出痛苦的哀鳴。

     遠處傳來了刀叉、湯匙叮叮當當地掉落地上的響聲。

    接着又聽得有人挨了一棒之後的一聲大叫。

    原來是老奶媽查維洛娜(2)把卡米拉藏在餐廳裡的餐櫥後面。

    卡拉·德·安赫爾用力一推,将奶媽推倒在地,她的發辮被餐櫥抽屜的把手挂住,弄得餐具撒了一地。

    巴斯克斯當頭給了她一棒,老奶媽便沒有了聲息,他接着又朝她那一動不動的軀體補了一棒。

    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

     (1)英語:“這就是熱帶的生活!” (2)“查維洛娜”的名字由當地土話“膽小鬼”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