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玻璃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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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擦黑,城裡的小商店結完賬,收下晚報,送走最後一批顧客之後,就打烊了。

    成群的孩子在街頭玩耍,捕捉被光亮招來圍着電燈飛舞的金龜子。

    被捉的小蟲立即受到種種酷刑,最調皮的孩子還故意慢慢地折磨它們,除非有個孩子發善心一腳踩死了事。

    百葉窗下,一對對情侶沉浸在愛情的煩惱之中。

    荷槍實彈的巡邏兵和手執棍棒的糾察隊,在隊長率領下,一個挨一個地穿過寂靜的街道。

    但是,有幾天晚上,卻完全是另外的一番景象。

    那些和平地屠殺金龜子的孩子們玩起打仗來了,他們組成交戰雙方,展開激烈的戰鬥,隻要街上還能找得到石塊,戰士們決不肯退下戰場。

    百葉窗下,姑娘的母親出現了,情意纏綿的場面立即結束,小夥子好像看見了魔鬼一樣,抓起帽子,拔腿就跑。

    巡邏兵為了消遣,無事生非,随心所欲地攔住行人,從頭到腳搜查一遍,還任意把人關進監獄。

    要是從他身上沒有搜出武器,便說他形迹可疑,是流浪漢,陰謀分子,或者像隊長說的:我看着他不順眼…… 在這夜闌人靜的時分,貧民區顯得格外孤寂、貧困和肮髒。

    這種滿目凄涼的景象,透着幾分東方式的聽天由命的宗教宿命論的印記。

    排水溝裡的污水溢出了地面,映着月影在緩緩地流動。

    自來水在管道裡徐徐流淌,仿佛在為這個命中注定要任人宰割、劣根難除的民族數着這些無窮無盡的苦難歲月。

     就是在這樣的一個貧民區裡,盧西奧·巴斯克斯和他的朋友告别。

     “再見,赫納羅!……”說話時,巴斯克斯用眼色叮囑他的朋友要注意嚴守機密。

    “我得趕緊走了,也許還來得及為将軍女兒的相好助上一臂之力。

    ” 赫納羅帶着猶豫不決的神情站了一會兒,後悔有些話不該對這個走掉的朋友說;然後他走近一所房子,那是一家小店,他就在這裡面住。

    他用手指敲了敲門。

     “誰?誰呀?”裡面有人問。

     “是我……”赫納羅低下頭對着門回答,好像是在跟一個矮子俯身低語。

     “你是誰呀?”一個女人邊問邊開了門。

     這是他的妻子費迪娜·德·羅達斯;她穿着睡衣,頭發蓬松,把燭台舉到他面前照了照。

     等赫納羅進了屋,她放下燭台,砰的一聲插上了門闩,一聲不響地走到床邊,故意把燭台放到挂鐘前,讓這個不害臊的浪蕩子看看他是幾點鐘回家的。

    他站着不動,撫摸着睡在衣櫃上的小貓,嘴裡吹起口哨來,裝出一副輕松愉快的樣子。

     “又有什麼新鮮事讓你這麼開心?”費迪娜大聲嚷了一句,兩隻腳相互揉搓着,準備上床。

     “沒有什麼!”赫納羅連忙回答,像個影子似的躲在小店的陰暗處,生怕妻子會從他的聲音中覺察出他内心的煩惱。

     “你和那個說起話來像女人的警察愈來愈要好了。

    ” “沒有的事!”赫納羅打斷她的話,用鴨舌帽遮住眼睛,走進小店後半間隔成的卧室。

     “你撒謊!你們是剛剛在門口分手的!我跟你說正經的,你的那個雌雞喉嚨的朋友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成天和這種人來往,無非是想謀個便衣警察當當。

    那是二流子才幹的事!這幫人怎麼就不知道害臊!” “這是什麼東西?”赫納羅從一隻紙盒裡抽出一件小鬥篷問道,想把話題引開。

     費迪娜連忙從她丈夫手裡把小鬥篷搶了過來,好像抓住了一面和平旗幟,坐在床上興緻勃勃地告訴他,這是卡納萊斯将軍的女兒送的禮物,她已經和這位小姐說好,請她做他們頭生子的教母。

    羅達斯把臉藏在他兒子搖籃背後的陰暗處,他的心情很壞,壓根兒就沒有聽見妻子說的有關準備為兒子洗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