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老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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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穿着淡藍色連衣裙,向她伸出手。

    基娅看着這隻小手:柔軟而幹淨——這可能是基娅見過的最幹淨的東西,從沒有用肥皂搓洗過,指甲底下也沒有蚌泥。

    她望着小女孩的眼睛,那裡面映着一個完全不同的孩子。

    基娅把紙巾換到左手,慢慢向小女孩伸出右手。

     “你,滾開!”突然,特蕾莎·懷特夫人,衛理公會牧師的妻子,從巴斯特·布朗鞋店裡匆忙跑了出來。

     巴克利小灣鎮的教派紛争不斷。

    雖然鎮子很小,但有四個教堂,這還隻是白人教堂,黑人另外有三個。

     當然,牧師、傳教士和他們的妻子在鎮上很受尊重。

    他們的穿着和行為舉止也總是與這尊重相匹配。

    特蕾莎·懷特常穿淺色裙子、白襯衫,搭配淺口鞋和手提包。

     她沖到女兒面前,抱起她,從基娅身邊走開,再把女兒放回地上,蹲下說:“梅裡爾·林恩,親愛的,不要靠近那個女孩,你聽到了嗎?她很髒。

    ” 基娅看着這位媽媽用手指梳理着女兒的鬈發,也看清了她們長時間的互相凝視。

     一個女人從雜貨店出來,快步走向她們。

    “你還好嗎,特蕾莎?這兒發生什麼了?這個女孩在找梅裡爾·林恩的麻煩嗎?” “我及時看見了。

    謝謝,珍妮。

    我希望這些人不要到鎮上來。

    看看她,肮髒、惡心。

    現在有人感染急性腸胃炎,我就知道是從他們那兒來的。

    去年他們帶來了麻疹,當時可嚴重了。

    ”特蕾莎走開了,手裡緊緊抓着自己的孩子。

     就在這時,爸爸拿着一個裝了啤酒的棕色紙袋在後面喊她:“幹嗎呢?走吧,我們得走了,漲潮了。

    ”基娅轉過身,跟上他。

    在開船進濕地回家的路上,她眼前又浮現出那頭鬈發和那對母女的眼睛。

     爸爸還是時不時失蹤,幾天不回來,但不像以前那麼頻繁了。

    在家的時候也不會爛醉如泥,而是和基娅一起吃飯、聊天。

    一天晚上,他們玩金羅美紙牌遊戲,基娅赢了,他哈哈大笑,而基娅也像一個普通女孩那樣,捂着嘴咯咯地笑。

     基娅每次走出門廊,都會看看小徑,想着雖然晚春已至,野紫藤将謝,而媽媽自去年夏天就已離開,但她還是有可能走過沙路回家,穿着那雙仿鳄魚皮高跟鞋。

    現在,她和爸爸一起捕魚、聊天,或許他們可以試着再次成為一家人。

    爸爸打過每一個人,大多是在他喝醉的時候。

    他會正常幾天——和大家一起喝雞肉炖湯,有一次還在沙灘上放風筝。

    然後又是喝酒,喊叫,毆打。

    有一些發作時的細節深深地刻在她的腦海裡。

    有一次,爸爸把媽媽推到廚房牆上,一直打到她癱倒在地上。

    基娅抓着他的手臂,哭着求他别打了。

    他抓住基娅的肩膀,吼叫着讓她脫掉褲子,然後把她按得半趴在餐桌上,一把解下皮帶,開始抽打。

    當然,她記得光着的屁股上那火辣辣的痛感,但奇怪的是,她更清楚地記得褲子堆在她瘦骨嶙峋的腳踝處的情狀。

    媽媽爬到爐邊的角落裡尖叫。

    基娅不知道所有這些毒打是為了什麼。

     不過,如果媽媽現在回來,爸爸表現得體,他們或許可以重新開始。

    基娅從來沒想過會是媽媽離開而爸爸留下來。

    但她知道媽媽不會永遠離開她。

    如果她還在世界的某個地方,她會回來的。

    基娅還能看見媽媽跟着收音機唱歌時那飽滿紅潤的雙唇,聽到她說:“認真聽奧森·韋爾斯先生說話。

    他言語得體,是一位紳士。

    不要說‘巴四[1]’,那根本就不是個詞。

    ” 媽媽用油彩和水彩畫河口,畫落日,色彩那麼豐富,畫上的事物像是從地上剝下來的。

    她帶過來一些美術用品,時不時也在克雷斯五分一角店零碎地買一點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