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險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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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宗羲和他的三千義軍在譚山登陸的消息,隻過了一天,就在海甯、海鹽一帶迅速傳揚開來,并且使兩縣的官吏們大為震恐。

    他們一方面緊閉城門,全力防備;一方面派人火速前往杭州,向清朝的浙江總督張存仁告急。

    結果,到了第三天,一支為數千人左右的清軍援兵,就趕到海甯。

    他們并沒有主動向義軍發動進攻,隻在迫近譚山十裡的大尖山腳紮下營寨,擺出一副可攻可守、後發制人的架勢。

    這麼一來,就迫使黃宗羲不得不謹慎從事。

    因為這一次出師,是西征的第一仗,關系到整個軍事計劃的開局,他深感責任重大;而以自己麾下這三千新練之衆,去攻擊敵人一千久經戰陣之兵,确實還很難說有必勝的把握。

    結果,經過與王正中等人反複研究,他最後決定:立即派人返回龍王堂駐地,向孫嘉績報告,并建議孫嘉績同駐紮在小尾渡口的紹興義軍聯絡,請對方的主帥義興伯鄭遵謙發兵,從杭州和海甯之間登陸,以切斷清軍援兵的退路,配合他們的進攻。

    誰知,使者派出之後,三天過去了,五天過去了,孫嘉績那邊卻一直沒有回音,于是,戰事就在焦慮不安中拖了下來…… 為了确保首戰必勝,黃宗羲這樣做,固然有他充分的道理,然而他卻不知道,戰事這一拖延,可就使目前正潛伏在海甯城内,準備接應攻城的查繼佐、柳敬亭等人的處境變得頗為困難。

    而且,由于無法與城内取得聯系,黃宗羲甚至也不知道,在這些潛伏者當中,如今沈士柱已經不幸犧牲,相反,卻增加了餘懷和張維赤,此外,還有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老朋友冒襄。

     的确,說到冒襄終于決定加入到這個圈子裡來,恐怕連他自己也有點始料不及。

    因為且别說作為難民,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眼下就全指靠他來苦苦支撐。

    無論父母也好,妻子也好,都絕不會同意他參與這種可能招緻殺身之禍的密謀;就是他本人,經曆了這一年的颠沛流離,苦頭吃盡,也已經銳氣全無,一心想着能把家人平安帶回如臯,從此隐居鄉下,打發餘生,也算于願已足了。

    隻是到了得知不辭數百裡冒險奔波,終于重新找到他的餘懷,原來是身負秘密使命的義軍中人,接着又得知沈士柱、柳敬亭也受浙東義軍的派遣,跟着查繼佐來到了海甯,他的心思才有了改變。

    從這些舊友的口中,冒襄了解到許多過去不知道、或者知道得不多的情形,譬如說,魯王的軍隊已經擴充到十萬之衆,不僅有張國維、朱大典、孫嘉績等正派人士同心秉政,而且有方國安、王之仁這樣經驗豐富的将領輔佐,一年來曾經屢次大敗清兵,成功地鞏固了浙東的地盤,目前已經決定出師北伐,很快就要打過江來;又譬如,除了浙東鬧得轟轟烈烈之外,唐王也于一年之前在福建登基稱帝,改元隆武,頗得各地義軍擁戴。

    還有,江西、湖南,乃至南京外圍等地的抗清鬥争也如火如荼、方興未艾等等。

    如果說,在此之前,冒襄為一家子的活命而苦苦掙紮,就像陷入了一場苦惱已極,但又擺脫不掉的夢魇的話,那麼這些最新的消息,這種始料不及的局面,卻有如一道耀眼的光華,使他蓦然驚醒,看到一片海闊天空、波翻雲湧的景象,以至目奪神迷,情不自禁地激動起來。

    特别是得知,瘦小文弱的好友沈士柱,竟然為了闖開城門壯烈而死,而另一位好友黃宗羲則成了義軍的一員将領,正準備率師渡江,冒襄心中那一份震動和慚愧,更不是言語所能形容的。

    加上餘懷等人再一動員,他就橫下一條心,毅然答應下來。

    不過,為着免得家人得知後驚慌哭鬧,他并沒有聲張,就連父親也沒有禀告。

    這在他的生平,還是第一次。

    也許因為這個緣故,他到底又忍不住悄悄向董小宛作了透露。

    出乎意外的是,侍妾對他的決定竟然十分理解和支持,而且表示會替他保密。

    這使冒襄多少感到寬慰,于是便積極投入到查繼佐等人的策劃圈子中來…… 眼下,已經到了五月二十八日。

    這一天下午,參與密謀的一班朋友,又聚集到查家大宅的一所密室裡,商量接應義軍攻城的事宜。

    這間密室,位于後花園的一所佛堂後面,前面一進供着佛像,當中隔着一個用鵝卵石鋪砌的天井,被一棵枝葉繁茂的枇杷樹密密地遮住了半邊。

    佛堂周圍環繞着一片種滿荷花的水池,隻有一道小橋與外面相通,環境确實頗為隐秘。

    圈子裡的這班朋友,已經不是第一次在這裡舉行密談。

    不過,就在剛才,他們從神情嚴峻的查繼佐口中得知,由于發生了非常的變故,接應義軍的計劃正面臨暴露的危險,弄得大家十分緊張,一時間誰也不說話,屋子裡才出現了暫時的寂靜。

     查繼佐說到的這樁變故,确實不由得大家不緊張。

    本來,由于沈士柱之死,以及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