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悉家變

關燈
後堂裡已經做好了準備——茶沏好了,洗臉水也端了上來,方幾上還擺着切開了的紅瓤西瓜。

    于是,錢謙益便由丫環老媽們服侍着,脫去外衣,一邊動手洗臉,一邊繼續交談。

    話題自然離不開分别後各自的情形,以及錢謙益這一次得以“蒙恩放還”的經過。

    不過,由于錢謙益記挂着柳如是,多少有點心不在焉,因此談話也就變得時斷時續,始終熱烈不起來。

    然而,令錢謙益意外的是,直到他洗完了臉,在椅子上坐下來,吃了一片西瓜之後,柳如是仍舊遲遲不見露面。

    這就使他再也坐不住,放下西瓜,在丫環遞上來的巾帕上擦了擦手,站起來說: “折騰了一天,這會兒我也乏了。

    今日就談到此為止。

    剩下的,明日再談!” 說完,也不等陳夫人答話,擡腿往外就走。

    然而,正當他準備跨出門檻時,身後卻傳來了陳在竹的呼喚:“哎,姐夫留步!”接着,那矮胖子急急地跟上來,問:“姐夫可是要上東偏院?” 看見錢謙益含糊地點點頭,他就說聲:“且稍待!”然後轉過身,做了一個手勢,說:“姐姐你留下,其餘的人都散了吧!” 聽小舅子出聲挽留,錢謙益起初還不怎麼在意,接下來卻發現屋子裡的人像是早有默契似的,一下子全都變得臉色凝重,鴉雀無聲。

    而且,在迅速退出去時,一個個還低着頭,分明在躲避着他的視線……錢謙益不禁奇怪起來,于是追問: “嗯,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陳在竹仍舊不回答,隻是做出相讓的手勢,把錢謙益和陳夫人引向設在堂屋右側的一架折疊式屏風。

    那後面已經安放着兩把椅子。

    他先請二人坐下,然後才說: “姐夫小坐片刻,靜聽小弟提審了這一個人之後,再行離去不遲!” “提審?”錢謙益吃了一驚,“提審什麼人?” “噢,這人自然是姐夫認得的。

    而且即時便見分曉,絕不耽擱姐夫的工夫!” 這麼安撫了錢謙益之後,那矮胖子便轉過身,一邊往外走,一邊大聲吩咐說:“來人哪!把那賤婢給我帶進來!” 一直到這會兒為止,錢謙益都是被身不由己地擺布着,鬧不清對方搗什麼鬼。

    不過,剛才自己正打算上東偏院找柳如是,全家人就頓時變了臉色,以及陳在竹那種神情詭秘、言語閃爍的樣子,卻使他多少猜到事情與柳如是有關。

    他本想當場問個明白,但出于一種連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原因,又有點讷讷地問不出口來。

    現在忽然聽說陳在竹吆喝要帶什麼“賤婢”,錢謙益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啊,莫非是如是不成?”他緊張地想,待要問一問對面的陳夫人,卻發現那老太太閉着眼睛,神情悲苦地端坐着,正在那裡念念有詞地數着手中的佛珠,像是在禱告什麼。

    錢謙益遲疑了一下,隻好又忍住了。

     這當兒,屏風另一邊已經起了聲響,分明有人走進來。

    錢謙益連忙躬起身子,把眼睛湊在曲屏的折隙間往外窺看。

    他發現,陳在竹已經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正面那張羅漢榻上,擺出一副準備審問的樣子;而剛剛被帶進來的那個人,雖然果真是個女的,卻并不是柳如是,而是她的貼身丫環綠意!錢謙益記得,這女孩兒身材瘦小,又長得高顴骨、厚嘴唇,一點也不好看,而且還有點笨頭笨腦;不過有一樣好處,就是服帖異常,任憑主人打罵,從無半點怨怼的神色。

    也許因為這個緣故,柳如是才又把她留在身邊。

    現在,錢謙益看見綠意瑟瑟縮縮地站在陳在竹跟前,發髻蓬松,衣衫破舊,那模樣比一年前更見猥瑣了。

    “嗯,她從哪兒來?是從東偏院來嗎?怎麼會變成這樣子?不過,聽在竹剛才呼喚她的口氣,又不像是從如是那裡來,那麼……”正這麼驚疑不定,就聽見陳在竹蓦地大聲喝叫說: “賤婢,還不給我跪下!” 綠意“啊”了一聲,順從地跪下了。

     “嗯,去年冬天,東偏院出的那檔子臭事、醜事,你快快給我從實招來!” “去……去年冬天的事?婢子不、不是都招了麼?”綠意戰戰兢兢地說。

     “再招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