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閨情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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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切,柳如是就覺得未免有點惺惺作态,言不由衷了。

    因為這明明是兩個人的事,除非不敗露,否則誰也逃不了。

    對此,柳如是已經早就做好了準備,根本沒有想過要讓對方單獨承擔罪責…… “那麼,你打算怎樣?”聽見鄭生的腳步聲正在向自己接近,柳如是凝視着眼前的銅鏡,問。

    在炭火的微光映照下,鏡中的面影顯得昏暗而模糊。

     “我、我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 “真、真的……” “好,那麼讓我來替你說吧。

    趁着眼下還來得及,你最好即時與我一刀兩斷,回家收拾細軟,從此遠走高飛,躲到天涯海角去,讓那些嫉妒你的、笑話你的人,或者要整治你、置你于死地的人再也找不到你,也見不到你。

    豈不就能平安無事了?” “遠走高飛?走得了嗎!如今這留都四下裡都有兵嚴嚴實實地把着,沒有官府的關防,誰也别想出得了城。

    ” “哦,這倒也是。

    那麼你也可以到外邊去說,這事是我勾引你,把你騙進府裡來,在酒中下了迷藥,把你灌得爛醉,成其好事。

    然後又逼着你時時進來侍候我,不然我就去告官,說你潛入官宅,強奸官眷。

    你心中害怕,迫不得已,隻好勉強敷衍。

    這也是脫身的又一妙計,怎麼樣?” “啊,你、你、你怎麼這等說!阿隐,莫非你還不相信我?”顯然被這種可怕的“建議”吓了一跳,鄭生忍不住叫起來。

     柳如是冷笑一聲,轉過身去:“我不相信你?不,我很想相信你,可是,你的心已經變了!一點點風吹草動,就害怕了!想打退堂鼓了!可是你求阿惠來找我時,為什麼就不想到會有這一天?到如今,即使我再相信你,又有什麼用?怕連累我——說得多好聽!隻怕真正是怕連累你自己罷了!你說是不是?啊,是不是?哼,剛才我說的那些,不就是你心中所想,并且打算這麼做的麼?你又急什麼!” 柳如是咬牙切齒地數落着,眼睛越睜越圓,言辭越來越尖刻。

    想到她為之獻出了全副情意,甚至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這個男人,到頭來依然如此不可靠,她禁不住怒火中燒,恨不得把他的肉咬下一塊來。

    然而,這種狀态并沒有持續得太久,因為她發現,在她惡狠狠地發洩着内心的怨毒的當兒,鄭生始終一言不發,隻是仰起那張孩兒臉,呆呆地望着她,表情越來越驚詫,越來越畏怯。

    于是,她的火氣也陡然低落下來,終于,擺一擺手,意倦神疲地說: “嗯,算了,你走吧,快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可是,我不是這樣的!不是的!”鄭生忽然焦急起來,大聲分辯說,“阿隐,你聽我說……” 柳如是搖搖頭:“不必再說了……” “不,”鄭生固執地堅持,“阿隐,你聽我說……”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不要聽,不要聽!”煩躁已極的柳如是跺着腳,用雙手捂住耳朵,尖聲叫起來,“你走,你走,快走!” 像挨了重重一記似的,鄭生再一次呆住了。

    漸漸地,一種混雜着冤屈和絕望的痛苦表情,使他的臉孔扭曲起來。

    他的嘴巴翕動着,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終于隻是喃喃地:“好的,我不說,我……走……” 柳如是沒有回頭,隻是情懷慘戚地閉上眼睛。

    聽着那一步遠似一步的足音,她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也在冷卻、收縮、凝固,變得就像一塊石頭…… 然而,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情形發生了。

    已經走到門口的鄭生,忽然不顧一切地狂叫了一聲:“可是,我要讓你明白,我的心是不會變的!” 說完,他咚咚咚地奔回來,大口地喘着氣,一把搶過妝台上的一根紫玉大簪,反手就向胸膛刺去。

    連刺了兩下之後,大約發覺被衣裳擋着,他又改變方位,向咽喉、臉上亂紮…… 柳如是猝不及防,大吃一驚,待到清醒過來,慌忙撲上去阻攔時,鄭生的臉上、脖子上已經被簪子紮破了好幾處,淌出殷紅的鮮血來。

     柳如是慌了手腳,一邊高聲叫着:“紅情,紅情!”一邊試圖用手去阻止鮮血流出。

    但是看來鄭生的确下了狠勁,有一兩處還真紮得頗深,鮮血從傷口裡不斷湧出,止也止不住,急得柳如是隻好用力抱住他,用帶哭的嗓門問: “鄭郎,鄭郎,你為何如此?為何如此?” 鄭生的身體因為疼痛而顫抖,但是分明感到很快活。

    他喘着氣,吃力地微笑着,說:“阿隐,我隻是想讓你明白,我的心……不會變……” “哦,我相信你,相信你!”大受感動的柳如是張開胳臂,更使勁地抱住他,“鄭郎,你怎麼不明白,我其實是多麼舍不得你,怕你丢下我呀!哦……” 說着,她再也管不住自己,終于像一根小草似的貼在對方身上,悲苦地、忘情地哭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