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出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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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宗羲半信半疑,為了審個明白,便把長槍一擺,命令說:“走,到外頭去!快點!”待那人畏畏縮縮地挪動身子,他又隔着棚壁高聲說:“外邊的聽着!這裡逮着個人,你們可都把住了!” 外面的士兵自然聽到棚裡的對答,因此齊聲答應。

    果然,等那人一露頭,他們就一擁上前,把他按住,送到尾随而出的黃宗羲面前。

     也就是到了這時,黃宗羲才看清楚俘虜的模樣。

    原來是個臉色蠟黃的中年人,腦門秃而亮,穿着一身黑色衣褲,還打了縛腿。

    顯然是在窩棚裡折騰了半天的緣故,他的瘦臉上滿是污迹,頭發胡子亂蓬蓬的,還沾着好些禾草。

    此刻,他那雙小眼睛正從眉毛底下膽怯地窺伺着,仿佛想弄清自己的處境。

     “嗯,你是何人?”把對方打量了一番之後,黃宗羲冷冷地再度發問。

     那人連忙雙膝跪下,結結巴巴地說:“小人陳、陳九,西興人氏,世代良民,今日本、本想去長山走親戚,因走岔了路,遂緻、遂緻誤闖大營,還望大老爺寬恕!” “胡說!你不是良民,是鞑子的細作!” “老爺息、息怒,小人不、不是細作,實在是良民百姓!” “既是良民,為何不堂堂正正問路,卻要躲進窩棚中?” “小人見了、見了許多兵爺,心中害、害怕,故此……” 從被逮住起直到這一刻,那陳九始終縮作一團,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黃宗羲心想:“瞧他老實巴交的,不大像是歹人,也許确實是誤入營中?”于是又問了一些别的問題,看見對方都答得上來,他便終于緩和了口氣,說: “此處是軍營,眼下在打仗,亂闖進來,捉到是要砍頭的!知道嗎?念你是初犯,今次姑且饒了,若然下次再捉到,必定嚴懲不貸——可聽明白了?嗯,去吧!” 陳九起初還有點發呆,當終于明白過來,就“啊”的一聲,伏在地上,連連叩着頭:“多謝大老爺開恩饒命!多謝大老爺……”說着,爬起來,慌裡慌張地轉身就走。

     “哼,本該搜一搜他身上才對!”黃安在一旁嘀咕說。

     這話倒提醒了黃宗羲,他連忙說,“哦,不錯!你們快叫住他,上去搜一搜!” 幾個士兵答應一聲,立即奔過去,重新把陳九喝住,圍住他上下搜摸起來。

    出乎意外,這一搜摸,也如同剛才在窩棚裡一樣,居然就有收獲——很快地,一封書信就交到了黃宗羲面前。

     “怎麼,當真還帶着信?嗯,也不奇怪,既然出門一趟,自然……”這麼疑惑着,黃宗羲就接過信函,瞧了瞧封套。

    起初,他還不怎麼在意,然而,當他的目光變得稍為專注時,卻像被毒蟲螫了一口似的,差點沒跳起來。

    因為封套上赫然寫着這樣一行字: 孫督師碩膚大人親啟 而下面的落款則是:罪員馬士英拜呈 “什麼?馬瑤草!居然是馬瑤草!”他不勝驚愕地瞪大眼睛。

    早在清兵揮兵南渡長江、逼近南京時,身為内閣首輔的馬士英就不戰而逃,緻使明朝在江南的防線頃刻瓦解。

    後來聽說他逃到了杭州。

    但是到了住在杭州的潞王獻城投降之後,就再也沒有馬士英的消息。

    有人傳說他死了,也有人傳說他投降了清朝。

    連月來因為戎馬倥偬,黃宗羲也沒有工夫再打聽,唯有把一口惡氣藏在心裡。

    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十惡不赦的奸臣頭子又重新冒了出來! “好啊,原來你是給馬瑤草送信的!”他逼視着被重新押回來的陳九,厲聲質問。

    想到自己剛才幾乎受騙上當,他簡直氣得七竅生煙。

     在身份敗露的一刻,那陳九雖然顯得慌了手腳,但随後就鎮定下來。

    他不再下跪,說話也不再結巴,而是擡起臉,直望着黃宗羲,面無表情地回答:“不錯,學生陳九如,是馬閣老的舊識。

    今日受他之托,要将一封書信親手交與孫大人。

    不料來遲一步,孫大人已經赴官山閱兵……” “放屁!”黃宗羲勃然大怒,“什麼馬閣老?是馬老賊!我問你,你既是要送書與孫大人,為何如此鬼鬼祟祟?馬老賊在書中到底說些什麼?啊!” “這個——”陳九如淡淡一笑,“學生可就未得其詳了。

    學生隻知道,馬閣老——還有阮圓海阮大人,現今都在鎮東侯的營中。

    鎮東侯對馬、阮二老十分優禮,不日便要奏請魯監國,下旨起用了!” 鎮東候,就是如今深受魯王倚重,準備拜為大将軍的總兵官方國安。

    聽說馬士英竟然躲進了方國安的營中,而且還有阮大铖,黃宗羲的腦袋“嗡”的一下漲大了,渾身的血也沸騰起來。

    一種噩夢重臨的感覺攫緊了他。

    他瞧着手中的信函,恨不得立即撕開來,看看裡面到底說些什麼。

    但信是給孫嘉績的,到底不能私自拆看,咬了幾次牙之後,他隻好猛一揮手,喝令士兵: “你們給我把這狗賊拘管起來,無我之命,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釋放!違者軍法從事!” 說完,就轉過身,氣急敗壞地匆匆向自己的住處走去。

     片刻之後,他已經和黃安分别騎上快馬,加鞭奔馳在前往官山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