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消息

關燈
“如果剛才那一碗是毒藥,倒正好,此刻我已經兩眼一閉,什麼都看不見,也什麼都不用管了!可惜偏偏隻是比毒藥還難喝的發黴玉米糊!結果死不了不算,還得繼續靠它一頓一頓地塞肚子!哎,這種鬼日子,實在是叫人熬不下去了!真是熬不下去了!”冒襄一邊把從胃裡冒出來的酸水強自咽回去,一邊默默地想。

    這當兒,他已經離開寓所,走在前往張維赤家的路上。

    因為愈來愈感到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終于拿定主意去找老朋友,看看對方能否幫點忙。

     由于剛才那陣子耽擱,已經到了晌午時分。

    雖然太陽在頭頂和煦地照臨着,但畢竟進入十月初冬,北風吹到身上,依舊有點冷飕飕的。

    冒襄微弓着身子,縮着腦袋,匆匆穿過因為戰亂而變得一片破敗的衙前大街,拐進一條狹長的巷子裡。

    這是一條他經常來往的巷子。

    最初的一次,是剛剛來到海甯時,由張維赤領着他經過的。

    記得那時候,這巷子是那麼清幽潔淨,房舍是那麼整齊考究,居民又是那麼悠閑自足,以至使他驚異之餘,不禁為之駐足神迷。

    可是僅僅過了半年,一切都全變了。

    整條巷子變得瓦礫遍地,垃圾成堆,野狗踯躅,蒼蠅亂飛,簡直成了一座廢墟。

    由于大批居民都在戰亂中出逃或死亡,到如今也隻遷回來一小部分,結果許多房屋被棄置,其間還不止一次地遭到冼劫。

    因此不但屋中空空如也,而且不少門扇和窗棂都被拆掉、弄走,隻留下一個個沒有遮掩的大洞,看上去活像一具具僵死的怪物,向行人并排着張開了醜陋的大口。

    固然,也有那麼三數家由于有人居住,門前也收拾得像樣一些,但是仍舊躲不開終日浮蕩在空氣中的那股揮之不去的臭氣……冒襄如果不是貪路近,是不會再打這兒過的。

    盡管如此,他也止不住一邊用衣袖掩着鼻子,一邊不斷加快腳步。

     然而,沒等他走出巷子,忽然聽見前面橫街的方向,傳來一股異樣的聲浪——像怒潮奔湧,又像急鼓齊擂,而且來勢迅疾,轉眼的工夫,就來到跟前!冒襄剛剛來得及擡起頭,一匹沒有辔頭和鞍鞯的黃褐色戰馬“忽啦”一下,擦着他的身子直奔了過去,緊接着是第二匹、第三匹!總算冒襄躲得快,才沒給碰倒。

    匆忙中他擡頭一望,發現後面的馬匹更多,各種毛色都有,在幾名清兵打扮的軍士驅趕下,擠着挨着,噴着響鼻,蜂擁而來。

    馬蹄到處,巷子裡的雜物和垃圾給踢得滿地亂飛。

    冒襄見來勢兇猛,連忙全身緊貼着牆壁,一動也不敢動。

    雖然如此,仍舊被飛濺起來的污泥和垃圾弄得幾乎連眼睛也睜不開。

     “哎,這馬隊一過,得小半天才完。

    你這客官,先進來躲會兒吧!”在一片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中,忽然有人大聲招呼說。

     冒襄回頭一看,發現自己原來站在一戶人家的門邊,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兒,正從半掩的門扇裡朝他招手。

    老頭兒的身後,還坐着一個婦人,正袒着胸脯給孩子喂奶。

    冒襄怔了一下,待要站着不動,但撲鼻而來的腥臊濁臭,熏得他實在有點透不過氣來,加上那些烈馬橫沖直撞,情形也确實相當危險。

    略一遲疑之後,他終于向旁裡跨出一步,把身子縮進門裡。

    于是,他又發現裡面原來還有一個瘦長漢子,正用竹篾在那裡箍一隻木桶。

    冒襄賠個小心,朝主人行過禮,就緊挨着門邊站住,不再動了。

     那家人剛才無非是出于好心,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