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催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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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的平定,無疑是洪承疇的又一個成功。

    不過,由于在湖南和湖北,發生了農民軍的餘部四五十萬人,同明朝守軍實現了軍事聯合那樣的驚人事态,卻使整個戰局的重心,一下子向那邊發生了傾斜。

    感到大為緊張的清朝攝政王多爾衮,固然決定從江南抽調軍隊,增援湖廣;而坐鎮南京的勒克德渾和葉臣,也因此變得遲疑觀望,放松了對浙東一線的軍事壓力。

    面對這種情勢,魯王政權的督師張國維,決定抓住盤踞杭州的清軍後援不繼、攻守失據的機會,大舉進擊。

    就在洪承疇前往徽州府城視察的時候,錢塘江沿岸的各路明軍,也按照總督行轅的命令,紛紛厲兵秣馬,整裝備船,并且從十月八日開始,全線出動,準備連戰十日,給敵人以新一輪的沉重打擊。

    于是,一度陷于沉滞膠着的兩浙戰場,頓時又變得烽煙四起…… 不過,并不是所有的明朝軍隊都能立即開赴前線。

    譬如說,近兩個月來一直随餘姚義軍駐紮在蕭山縣龍王堂的黃宗羲,眼下卻不得不帶領黃安等一隊親兵,連夜趕回通德鄉黃竹浦去。

     說起來,自從六月初率衆從軍之後,黃宗羲還是第一次回家。

    無疑,八月中那一仗是打勝了,而且由于餘姚義軍,還有後來參戰的武甯侯王之仁的水師,從水上拖住了大部清兵,結果使駐節于富陽的督師張國維,得以指揮被封為鎮東侯的另一位前總兵官方國安,從陸路乘虛進兵,一舉攻下了東邊的于潛縣,進一步擴大了對杭州的包圍。

    不過話又說回來,黃宗羲所屬的餘姚義軍,由于被王之仁故意抛出去拼頭陣,損失卻過于慘重。

    事後清點人數,竟然犧牲了三百多人,其中光是由他帶出來的黃竹浦子弟,就死了十七個,受傷的更多。

    雖說要打仗就難免會死人,但是一仗下來就死這麼多,卻使黃宗羲感到很難向村中的父老交代。

    特别當想到因此要面對孤兒寡婦的悲啼和淚眼,他就更增加了一分惶恐和膽怯。

    因此,戰事結束後,他隻是派手下的人回去報捷,并把死者運回家中安葬,自己卻一直留在營中。

    “是的,等過些時候,這件事稍稍放淡了之後再說吧!”每逢接到家信,或是村中有人來,提及回家探視的話頭,他總是悶悶不樂地想。

     然而,這一次他卻再也無法拖下去。

    因為近一個月來,軍隊的糧饷供應變得越來越緊張,特别是他們這些被稱為“義兵”的隊伍,已經到了難以維持的地步。

    無疑,僅靠浙東地區,供養十萬軍隊,自然不能說很寬裕,不過隻要合理分配,短期間内應該能夠維持。

    但是,自從方國安、王之仁等人晉升為列侯之後,卻借口他們統轄的官兵是正規軍,是作戰的主力,提出要同餘姚、紹興、甯波、慈溪等六家最先起義的地方民軍分地分饷,實際上是要把朝廷正式征收到的六十餘萬錢糧全部霸占過去,而讓各路義軍自謀生計。

    其中方國安自恃重兵在握,作戰有功,态度尤其強橫跋扈,根本不把張國維、孫嘉績等舉義元勳們放在眼内。

    王之仁算是稍好一點,但利益所在,自然也處處附和方國安。

    偏偏魯王對他們十分倚重,曲意回護。

    因此,盡管各路義軍頭領極力反對,結果還是這樣定了下來。

    消息傳開之後,義兵的軍心頓時陷入一片混亂,紛紛議論着要卷鋪蓋回家。

    雖然孫嘉績等人極力安撫,并一再以忠義激勵将士,但由于缺衣少食的情形越來越嚴重,派回各鄉籌饷的人又大都空手而歸,近一個多月來,各營義兵已經散去了不少人。

    眼看開戰在即,将士們的糧饷卻全無着落,黃宗羲心急如焚之餘,終于隻好向孫嘉績自告奮勇,趕回家去想辦法。

     “本來,三弟身為糧長,在家中是負責這件事的,鬼知道怎麼連他也挨挨延延的不打緊!不錯,村民們是不會痛痛快快拿出錢糧來的。

    可眼下不是剛剛打完場麼,怎麼就連這幾十石谷子、百來套衣被都征集不起來?總是他們不肯盡心盡力的緣故!”想到方國安、王之仁等以“正兵”自居的将帥,本來就極其瞧不起自己這些義兵,如果這一次又因糧饷不繼而無法參戰,今後在朝中恐怕更加沒有立足之地。

    正是懷着這樣的憤懑,黃宗羲才決定親自回家走一趟。

     經過一天一夜的航行,現在,他們乘坐的烏篷船終于在一片潇潇暮雨中抵達黃竹浦。

    這一次回家,雖說多少有點迫不得已,但在船靠碼頭的時候,黃宗羲卻忍不住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