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謊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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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他不知感激,偏生還要抗命逞強,又當如何?自然,将他盡數拘拿,一刀殺卻,也無不可。

    唯是如此一來,這一方百姓,必定因此而疑我、懼我、仇我,終難收平定安集之效!” “大人所言極是!所以,這主持之官,須得深谙此地之民情,在缙紳當中廣有聯絡,而且能低首下心,有寵辱不驚之定力,能忍氣,能挨罵,方能言有成!” 黃澍這幾句回答,說實在話,多少有點言不由衷。

    因為直到此刻為止,他暗中仍舊堅信,要治理好徽州,最好的辦法就是鎮之以重兵,威之以嚴刑。

    不過既然上一次他向洪承疇提出時,沒有被采納,此刻他也就不敢再提。

    “是的,隻要能把徽州知府的烏紗弄到手,他愛聽什麼,我就挑什麼給他說就是!”他想。

     果然,洪承疇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唔,好,很好!”這麼表示了贊許之後,他便站起來,沉思着向前走出兩步,随即旋過身,重新盯住下屬: “先生進來時,想必看見轅門外的那幾個人?嗯,不錯,就是金聲、吳應箕、江天一。

    這三人領頭為逆,嘯聚山林,抗拒我師,實屬罪不容誅。

    本督上體朝廷德意,念他本是鄉紳老儒,隻因不通世變,一片愚忠,遂緻誤入歧途,與巨寇大盜尚非同類,隻要肯洗心歸順,無妨放他一條生路。

    因此這兩日提審時,也曾反複告谕,促其自新。

    唯是這幾個人性甚偏狹,執迷不悟,且出言狂悖,辱及本督。

    是以決定将其推出轅門,就地正法!” 說到這裡,洪承疇停頓了一下,大約發現黃澍隻是呆呆地聽着,沒有特别的反應,于是又接着說下去:“不過,本督轉念思之,這三人死不足恤,唯是他這次造叛,愚民百姓從之者甚衆。

    雖已失敗被擒,而暗中憐之惜之者數在非少。

    遽爾殺卻,頗不利于收拾人心。

    為早日撫定江南計,總以說之使降,方為上策。

    因思先生與彼既屬故交,定必深知其性情心意,如能出面勸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或者能令彼幡然歸順,也未可知。

    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起初黃澍聽說要将金聲等三人就地正法,心中雖然也自震動,但畢竟事先已經估計到難免會有這一幕,因此也還并不感到特别意外。

    及至洪承疇話鋒一轉,竟然提出要他出面勸降,這才使黃澍大吃一驚,差點兒一聳身離座而起。

    總算他生性機警,急忙收斂心神,硬生生又坐住了。

     “學生也知道先生頗有為難之處,”隻聽洪承疇又說,“是以未敢遽然相煩。

    唯是适才聽先生一席教言,卻令學生甚為感奮,以為憑先生寵辱不驚之定力,能忍氣,能挨罵之誠心,此去勸降,或能有成!” 黃澍眨眨眼睛。

    也就是到了這時,他才明白,上司為何這麼急急忙忙地把自己找來,又為何在開頭時東拉西扯地說上那一大篇不着邊際的話。

    而自己那幾句言不由衷的回答,竟然成了對方決定讓自己出面勸降的依據,尤其令他哭笑不得。

    說實在話,自從做出了充當内應那件事之後,黃澍就十分清楚,自己同昔日的好友已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由自己出面勸降,不僅絕對不會成功,而且勢必招來一頓讓自己狼狽不堪的臭罵。

    他實在不明白,洪承疇出于什麼想法,非得千方百計勸金聲等人投降不可。

    在這種事情上,肯投降的留下,不肯投降就殺掉,曆來如此,又何必糾纏不休,自找麻煩?不過,黃澍也知道,既然上司已經表示了這樣的想法,作為下屬,貿然加以拒絕,顯然是不行的,也是不智的。

    可是…… 黃澍盡自沉吟不語,已經坐回到椅子上的洪承疇,卻有點不耐煩起來。

    事實上,還在八月初來到江南上任的時候,他就定下一條規矩:凡是在作戰中俘獲的義軍首領,都必須向設在南京的大本營申報,聽候指示,各軍不得擅自處置。

    這除了基于剛才他對黃澍所說的那些考慮之外,還因為暗地裡他總覺得,作為曾經有着相同背景的過來人,反過來動手殺害昔日的同僚,畢竟是一件不怎麼愉快和光彩的事。

    更何況,眼前的金聲與他還有着“同年”之誼。

    相反,如果他們能幡然覺悟,棄舊圖新,那麼他們固然能保住性命,自己也能落個顧念舊情的好名聲。

    隻是偏偏金聲等三人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