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約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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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向這邊逼近,那麼即使雨下得再大,老百姓驚駭之下,也必定會拖男帶女,争相逃命。

    可是如今四下裡卻平靜異常,沒有半點兵荒馬亂的迹象。

    “莫非是傳聞不确,海甯并沒有失陷,清兵也沒有殺來?隻是,如果用不着逃難,鄉民為着生計,就該出來耕種做活才對,為何眼下路上、田裡連個人影都看不見?”這麼想着,冒襄就不由得起了疑心,開始睜大眼睛,遠遠近近地不停張望。

     滴滴答答的秋雨,漸漸下得小了些。

    雖然鉛灰色的雲層,依然在頭頂凝聚不散,天空已不似先前晦暗。

    隻是由于失去了雨聲的喧嘩,周遭愈加顯得空曠而寂靜,寂靜得令人心頭發顫。

     “咦,那是什麼?”走在頭裡的一名仆人忽然向前面一指,說。

     “什麼?”“哪兒?”其餘幾個立即湊了上去。

    看得出來,就連他們也覺得情形不對,因此變得頗為敏感。

     坐在竹篼上的冒襄,還在那個仆人說話之前,已經透過雨幕,發現前邊的路上橫着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隻是由于距離還遠,看不大真切。

    聽仆人一指點,他就愈加留了神,同時開始依稀認出,那是一個人。

     “啊,死人,是死人!”走在頭裡的那個仆人首先發出驚叫。

     “什麼?死人!”冒襄心中一緊,差點兒從竹篼上直站起來,忽然發現腳下搖晃,又連忙坐下。

    這當兒,轎夫已經加緊腳步,趕上前去,于是,冒襄也就懷着驚恐的心情,看清楚了那個僵硬地蜷伏在泥水中的死人。

     這是一個體格強壯的男人。

    從那一身黑舊的短衫長褲看,像是個平民百姓,但也可能是有身份的富人為着逃難而改了裝扮。

    背後的衣裳撕開了一個大口子,露出半個肩胛。

    他顯見是被人用刀活活砍死的,因為肩胛上靠近脖頸的地方,橫着一道又深又寬的傷口。

    隻不過鮮血已經流幹,并被雨水沖洗得一幹二淨。

    如今,慘白的肌肉可怕地翻開着,露出了被砍斷的脊梁骨和因脹大而鼓出的、紫色的肺髒。

    他的腦袋不自然地扭歪着,兩眼暴突,龇牙咧嘴,估計死時十分痛苦。

     “嗯,他是怎麼被殺死的呢?”冒襄一邊跨出竹兜,一邊心神震蕩地想,眼睛沒有離開那具屍體,“莫非是碰上強盜剪徑?還是……” “哎,哎,這兒還有!”“哎呀,那兒,還有那兒,都是!全都是!”幾個駭然的聲音同時傳來。

     冒襄錯愕一下,連忙跟過去。

    果然,在再往前去的大路上、溝洫中,甚至田地裡,竟然東一具、西一雙的,還躺倒着許許多多被殺者的屍體! “啊,怪不得一路上淨蕩蕩的連人影也看不見一個,原來出了這樣可怕的事!”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滿地死法各異的屍體,有的已經身首異處,有的身上還插着箭杆。

    他恐怖地想:“隻是,從這死人之多、殺戮之慘來看,隻怕不是本地匪盜所為,那麼、那麼莫非竟是清兵?”這麼思忖着,冒襄心中猛然一動,頓時擂鼓似的大震起來。

    看見走在頭裡的兩個仆人還大着膽子,往死人堆裡鑽,他就把腳一跺,啞着嗓子喝叫: “混賬,你們做什麼?回來!趕快回來!”随即氣急敗壞地回頭對冒成說:“瞧這情勢,鞑子兵必定已經到了澉浦!前面再去不得了,快,趕快回惹山!” 聽主人這麼說,仆人們“啊”的一聲,這才陡然緊張起來。

    大家七手八腳地把冒襄扶上竹篼,也顧不上泥稀路爛,慌裡慌張地轉過身,急急朝來路走去。

     然而,沒走上幾步,耳邊就聽見有一種奇怪的聲音,遠遠傳來。

    那是一陣強勁的嗚嗚聲,像是号角,但又不是号角,聽來尖銳而剽悍,充滿肅殺之氣。

    大家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抖,駭然止住了腳步。

     “混賬,停下做什麼?走呀,快走!”冒襄把胳臂一揮,惡狠狠地呵斥說。

     “大、大爺,去、去不得,你瞧——”一個仆人戰戰兢兢地指着稻田對面的村子說。

     冒襄勃然大怒:“什麼去……”但話沒說完,他也看見了:在村子朝北的一頭,正絡繹走出一隊人馬。

    雖然離得遠,看不清他們的模樣,但那奇異的衣裝、閃亮的刀槍,以及馱在馬背上的大包小捆、馬後牽着的牛羊豬狗,仍舊依稀可辨…… “大爺,鞑子兵就要過來了,得趕緊躲一躲!”大約發現主人在發呆,冒成焦急地從旁催促說。

     冒襄怔了一下,蓦地醒悟過來。

    “不錯,清兵!這就是清兵!那麼就是說,我得趕快逃!是的!”他想,慌裡慌張地打算跨下竹篼,卻不提防兩腿忽地一軟,幾乎摔倒。

    多虧冒成和另一個仆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主仆三人于是相擁着,彎下腰,跌跌撞撞地朝長在路旁土坡上的一片蘆葦叢奔去。

     這是瀕海地區常見的蘆葦叢,由于受到鹹氣的滋潤,長得又高又密。

    他們一行人冒着葦葉上亂泉一般的積雨,一個勁兒往裡鑽,渾身上下轉眼間就濕了個透。

    大家剛剛把身子藏好,還來不及喘過一口氣,就聽見那像是号角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