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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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毛問,随即在阿三端過來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快回大爺的話,問你呢!”阿三催促那個人。

     “哦,是!”那人連忙答應,随即低下頭,用袖子擦擦鼻子,停頓了一下,然後開口說:“小人許五漢,家住雙忠廟,因得知一夥賊人要來打劫貴府,特地趕來報個信兒。

    ” 冒襄正搖搖手,拒絕阿三奉來的一盞茶,冷不防聽見這句話,心中猛然一震,“什麼?你說什麼?”他瞪大眼睛追問,同時不自覺地攥緊了椅子的扶手。

    許五漢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哼,你敢是扯謊胡說——你怎麼知道?”冒襄盯着對方,懷疑地問。

     “小人不敢扯謊。

    小人若是扯謊,讓舌頭長個大疔瘡,化膿,爛掉!”許五漢賭咒說,又擦擦鼻子,“本來,小人也不知,是隔壁頭的王阿毛如此這般告知小人的。

    ” “講仔細一點!” “是。

    昨兒夜裡,小人已經睡下了。

    那王阿毛來打門,把小人吆喝起來。

    小人問他啥事體,他舉着個瓶兒要借酒。

    小人見他已有五分醉意,便隻推沒有。

    他便罵小人不爽利,還說他即刻便要發大财,到時隻怕小人得颠倒求他施舍哩!小人見他說得蹊跷,便扯他坐下,取出酒來,慢慢拿話套他。

    他起初還不肯說,後來擋不住小人幾杯酒灌下去,到底吐了真言。

    他說城外有一幫新近搭夥的賊人,這兩日正思量打劫大戶,因知公子爺家是從如臯來的大财主,至今還留在城中未走,便立心拿貴府發個利市,卻怕不熟城中的路徑。

    那賊夥中有人原是認得王阿毛的,便拉他來做眼線,應允事成之後,算他一份。

    那王阿毛本是個窮癟了的,自是一口應承。

    眼下他們已經準備停當,早晚便要動手。

    小人見情勢趕迫,昨夜一宿不曾合眼,今日一早便來禀知公子爺……” 如果說,剛才吃驚之餘,冒襄還有點半信半疑的話,那麼聽了許五漢這一番述說,他就完全呆住了。

    因為對方所說的這個王阿毛,原是家中的一名小厮,兩個月前,因犯偷盜和調戲丫環,被人告發,本應送官究治,後來是冒起宗念他故世的親爹是家中的老仆,決定網開一面,逐出家門了事。

    這王阿毛自幼在府中長大,對内情自然十分熟悉。

    賊人找他做眼線,可以說毫不奇怪。

    另外,冒家同他既有這層關系,查問起來并不費難,要不是确有其事,許五漢也不敢胡亂攀扯上他…… “你——因何要将此事告知我們?”半晌,冒襄定一定神,問。

     “哦,小人雖則也一般的愛錢,卻還知好歹。

    那些個傷天害理的事,是萬萬做不得的!”許五漢忽然變得活潑起來,轉動着金魚眼睛,乖巧地回答,“别說上有神明,下有官府,都斷斷不容,就是貴府這樣的人家,既敢留下來,豈能沒有防範?那夥蟊賊若真的要來,不碰個頭破血流,偷雞不着蝕把米才怪!再說,聞得公子是個大善人,最是憐貧惜老,樂善好施。

    這遠遠近近,誰個不知,哪個不曉?隻有那等狼心狗肺,昧了天良的,才會來打貴府的主意!小人可是……” 許五漢啰啰唆唆地說着,可是冒襄已經沒有心思再聽了。

    他擺一擺手,吩咐阿三:“行啦,你領他出去,再到賬房支十兩銀子給他。

    就說是我說的!”說完,他又回頭對許五漢點點頭:“你這麼着,很好,以後若還有什麼信兒,就來告知我——嗯,去吧!”等喜出望外的許五漢趴在地上叩了頭,興沖沖地跟着阿三走了之後,冒襄就有氣無力地往椅背上一靠,茫然發起呆來…… “嗯,都查問明白了麼?”一個熟悉的聲音問道。

    冒襄回頭一看,原來是父親走進來了。

     冒起宗事先顯然查問過許五漢,并且已經知道了一切。

    他拈着胡子,來回踱了幾步,終于長歎一聲,說:“看來,這城中确實無法安身了,不如還是先到城外去避一陣子吧!” 這當兒,冒襄已經照例站了起來。

    他沒有馬上回答,隻是低着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半晌,才苦笑着說:“隻是,孩兒總覺得太冤!” “什麼?太冤?”冒起宗顯然莫名其妙。

     冒襄點點頭,啞着嗓門說:“都挨到這當口上了,說不定一兩日内,紹興就會派縣尊來,我們卻還得狼狽逃命——豈不太冤!”冒起宗不作聲了。

    有好一陣子,他遲疑地望着緊咬着嘴唇、顯得苦惱異常的兒子,似乎打算安慰上幾句,但是,終于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兩天以後,他們父子終于帶領全體仆從,押運着大批的箱籠行李,在嚴密防範的狀态下離開了海甯縣城,再度踏上了吉兇未蔔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