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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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處籠罩着陰慘慘、暗沉沉的恐怖氣氛,簡直同一片墳地差不了多少。

    直到董小宛的行列經過,雜沓的步履和晃動的火把,才将幽靈般守候在一扇扇緊閉的大門内的看屋人驚起,惴惴不安地把眼睛貼在門縫裡,往外窺看…… 由于親眼看到宅子之外是怎樣一種詭秘荒涼的情景,想到冒襄在這樣一種環境中行走,該有多麼危險莫測,董小宛此刻的心情甚至更焦灼了。

    雖然她隻能坐在轎子裡,但仍舊不斷撩起簾子往外張望,希望盡快趕到前邊去,把丈夫接回家裡來。

     然而走着走着,不知為什麼轎子卻停了下來。

    董小宛稍等了一會兒,仍舊不見起動,她把簾子再掀開一點,從站在前面的仆人頭頂上望去,發現已經來到裡弄口的木栅門前。

    門洞裡,影影綽綽地聚了好些人,正在那裡嗡嗡地交談着。

    董小宛起初有點莫名其妙,随後心中一動:咦,莫不是相公回來了?頓時,她心中一寬,連忙扳着窗沿,睜大眼睛,伸長脖子張望着,希望盡快辨認出丈夫那熟悉的身影。

     “姨奶奶……”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轎外響起。

     董小宛回顧了一下,發現說話的是執事頭兒冒貴。

    她連忙問道:“為何不走了?是不是相公家來了?啊,相公呢?他在哪裡?怎麼我看不見?”一邊問,一邊重新伸長脖子,竭力尋找着。

     “少爺還不曾回來。

    是外頭亂得厲害,說是竈戶進城了,成群結夥的,到處殺人搶東西。

    ”冒貴啞着嗓子回答。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哦,那為什麼還不走?快走呀,快去接少爺呀!”董小宛着急地催促說。

     大約發現董小宛其實并沒有聽清他的話,冒貴幹咳了一聲,把竈戶進城的事又重複了一遍,然後說:“少爺這會兒還不回來,想必在城外那邊歇下了。

    現今外頭亂成這樣,姨奶奶也别出去,先回府裡歇着,等明日再派人出城打探不遲。

    ” 停了停,看見董小宛沒有作聲,他又說:“張乙、吳七都回來了。

    姨奶奶不信,隻管問他們兩個便知。

    ” 張乙和吳七,就是先前派去迎接冒襄那批家人的班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轎前。

    聽冒貴這麼說,他們便異口同聲地幫腔道:“這是實情。

    姨奶奶萬萬出去不得!如若不然,有個差池閃失,小人們俱擔待不起!” 董小宛仍舊不說話。

    不過,發現張乙、吳七和他們的手下人全都聚在這兒,她也就明白了:原來,這些人雖然奉命到大街上去探看和迎接主人,其實卻十分膽小怕死,發現外間的情勢不對,他們就馬上退回裡弄裡來,還撺掇冒貴也不要去。

    “他們說相公在大白居那邊歇下了,分明是托詞搪塞!試問他們怎麼知道?憑的什麼?”董小宛又氣又急地想。

    作為奴仆,對攸關主人生命安全的差使,竟然如此敷衍了事,這是以往從來沒有過的。

    “啊,他們怎麼敢!他們平日的忠心到哪裡去了?”但是,以自己目前的地位和身份,她又感到很難拗得過這些有頭有臉的老家人。

    因此,盡管心中氣苦異常,到頭來,她隻能使勁地蹬了一下轎子的底闆,用含淚的聲音說: “快走!” “上、上哪兒?”一名轎夫遲疑地問。

     “當然是上街上去,迎接相公!” “哎,姨奶奶……”顯然吃了一驚的冒貴連忙阻止。

     “走呀,快走!”董小宛蓦地不顧一切地尖叫起來。

    那悲憤、凄厲而又固執的叫聲撕破靜夜的空氣,迸射而出,使在場的人心頭都不由得一震! 這麼一來,誰都不敢再阻攔。

    董小宛那頂轎子搖晃了一下,重新起動了。

    它在仆人們讓出來的通道中悲壯地、堅執地前行着,看樣子,哪怕外面是刀叢劍樹,是流血死亡,也阻擋不了她去迎接冒襄的決心。

     幾個班頭你望我,我望你,盡管并不那麼心甘情願,卻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壓力逼迫着似的,終于無可奈何地跟上轎子,一起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