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被騙

關燈
通紅。

    終于,他站起來,咬着牙說: “她、她怎麼這樣蠢!簡直糊塗透頂!這樣就上當了!我派人來接她上船?笑話,那時我還在常州,怎麼可能,怎麼會!真是昏了頭,輕輕易易就被騙走了!” 他雙手叉在腰間,邁出兩步,忽然又停住,冷笑地說:“既然我到了碼頭,怎麼會不上岸,怎麼會不進來?卻派人來接她?這不明擺着是假的,是圈套嘛!可她竟然就相信了!我叫她安心等我,等我,偏不聽,自作聰明!現在行啦,一了百了啦!我們還來這兒做什麼?晝夜兼程,可是人去樓空了!好吧,我的話你不聽,那就算了,我也管不了啦!你自作自受吧!” 冒襄怒氣沖沖地叫着,使勁一腳,踢翻了一張擋道的小凳子,開始在堂屋裡走來走去。

    他那白淨俊美的臉變得鐵青,看上去十分兇狠可怕。

    老門公被這意外的反應吓住了,不知所措地望着張明弼。

    後者倒還鎮定,他默默地等待着,直到冒襄發洩得差不多了,才勸慰地說: “辟疆……” “算了,”冒襄猛地揮了一下手,“沒什麼意思了,走吧!”說完,他就管自轉過身,大步向外走去。

     “啊,公子……” 當冒襄跨出堂屋時,聽見一個細小的聲音在招呼他。

     冒襄憤怒地回顧一下,忽然怔住了——門邊上,站着一個十四五歲,長得挺秀氣的女孩兒,正紅着臉,膽怯地、焦急地望着他。

    冒襄認得,她就是陳圓圓的貼身丫環翠影。

     “唔,是你!”冒襄闆着臉說,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停。

    當他打算繼續朝外走時,張明弼從裡面跟了出來。

     “是你,翠影!你還沒走?”張明弼驚奇地叫,“哎,你快給我們說說,圓圓是怎樣給騙走的!”他回頭向冒襄,“辟疆,你何必忙着就走,再問清楚點不遲啊!” 說着,他抓住冒襄的胳膊,把他拖回堂屋裡,一邊招呼翠影: “進來說話,進來說話!” 翠影所說的情況,同門公也大同小異,隻是補充了一些細節——那天聽說冒襄來了,陳圓圓高興得又是哭,又是笑,立即就把來人叫來詢問,問冒公子身子可好?老爺的事辦得怎樣了?怎麼不派冒成來接?來人說:公子身子挺好,冒成卻病得厲害,公子已經讓他回如臯去了。

    老爺的事還沒個頭緒,眼下公子正急着去見一位世伯,不下船了。

    請圓姐過去相見,有要緊的話說。

    當時翠影多少有點疑心,勸圓圓仔細提防些。

    但陳圓圓說,公子正忙着老爺的事,不能下船隻怕也是真的。

    現在公子派人來接,又說有要緊的話同我商量,去遲了他會生氣。

    所以立時裝扮起來,跟來人去了,誰知果真就着了圈套…… 翠影最後說:“冒公子,适才婢子在門外聽你說話,像是很生我家阿娘的氣,這可是錯怪阿娘啦!多半年來,别人不知,我翠影可最清楚,阿娘哪一天不把公子叨念上幾十遍!為了一心一意等公子,她客也不接了,好衣裳也不穿了,三天兩頭就上江神廟去燒香,求神保佑冒郎身心安泰,老爺早日高遷。

    可是、可是公子也忒狠心,這多半年,也不給阿娘來個信兒,害得阿娘她背地裡不知流了多少淚。

    婢子就是不解,公子再忙,寫幾個字的空兒總還是有的呀!” 冒襄起初一直繃着臉,可是聽着聽着,他的神情不由得變了。

    這時他猛一慌神,結結巴巴地說: “我,我……” “冒公子,你很怪阿娘糊塗,怎麼中了田府的奸計,其實,阿娘不是糊塗,她是真怕你喲!” “啊,怕我?” 翠影歎了一口氣:“阿娘常說,她實在配不起公子。

    她老怕公子變心。

    她還說,公子與衆不同,是個心比天高的人,對公子表面上不能百依百順,要不就會給公子瞧不起。

    所以她平日拿架子,使小性兒,都是一心為的拴住公子的心。

    可是,每鬧一回别扭,她心裡就直哆嗦,生怕當真把公子給惹惱了。

    待到這大半年,公子無音無訊的,她就真的害怕了。

    所以聽說公子派人來接,她再不敢怠慢,即時便去了。

    誰知偏偏中了奸計!公子,阿娘若不是那樣怕你,她也不會……”翠影說到這裡,忍不住用雙手掩着臉,哀哀痛哭起來。

     冒襄呆住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令他如此氣惱,又如此抛撇不開的陳圓圓,竟是這樣一個女人……刹那間,他感到心中一片紛亂,茫然地倒退幾步,跌坐在椅子上,懊恨地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