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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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玩笑,其實也不是裝進自己的腰包。

    他們不是轉眼就拿去赈濟饑民了麼!” “啊,你,你怎麼都知道?” “我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知道。

    我剛才出門,滿街的人都在說這件事。

    赈是他們放的,銀子卻是你徐二公子的,這誰都知道。

    沒有你徐二公子,他們想放赈也放不成。

    所以真正做善事的其實是你!他們本想敲詐你,卻反而促成了你這樁善舉。

    這也正像我寫傳奇一樣,你又何必惱他!” 徐青君“哼”了一聲。

    “圓老,你這不是在打哈哈吧?”他斜瞅着阮大铖問。

     “打哈哈?”阮大铖故作驚訝地說,“不,絕對不是!為什麼要打哈哈?我頂頂讨厭打哈哈了!” 徐青君這才真正愣住了。

    他大惑不解地瞧瞧阮大铖,又瞧瞧馬士英。

    後者此刻端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捋着山羊胡子,正在閉目養神,擺出一副絕不介入的神氣。

     “可是我非報此仇不可!”徐青君突然跳起來高叫。

     “啊,青君兄一定要報此仇?” “當然要報!”徐青君那蒼白的胖臉竟也被憤怒逼出兩片潮紅來,他吵架似的說,“我是小人量窄!可沒有你圓老的君子大度!也不像你圓老這樣、這樣——”他噎住了,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詞句,急得眼珠子亂轉,像是要抓住能幫助他說下去的倚仗似的。

    忽然,他的眼光落在正牆的對聯上: “這樣,這樣‘有官萬事足’!” 阮大铖的臉刷地紅了,就像被人無意中戳破了心事似的。

    可是隻一忽兒,他就恢複了常态:“哎,青君兄一定要報仇?這很好,很好!我不反對,更不阻攔,令兄魏國公是留都守備大人,有他,青君兄這仇一定是報得成的!” 徐青君冷笑一聲:“這個麼,倒不勞圓老指教,小弟自有計較——好,就此告辭!” 徐青君說着,朝馬士英和阮大铖拱一拱手,然後把袖子一拂,氣哼哼地領着計成往外就走。

     “哎呀,青君兄這就要走?不再坐會兒,喝杯酒再去?那,既然如此,就不敢強留了。

    哎,這邊走,這邊……”阮大铖唠唠叨叨地說着,一路送了出去。

     過了片刻,阮大铖擦着汗,重新走了回來。

     “哎,可把這個花花太歲打發走了!”他說,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嗯,你就真的一個主意都不肯替他出?”馬士英問。

     “咦!”阮大铖擡起頭,一拍膝蓋,“我怎能給他出主意?我現在讨好複社還怕來不及,若是給他出主意,萬一傳出去,那班書呆子還放得過我?現在我就希望這花花太歲出去嚷嚷,說我拒絕了他,這才好哩!” 馬士英搖搖頭:“他雖是個浮薄纨绔,到底同我們結交了一場。

    你這樣半句好話不說,就轟跑了他,也忒薄情了些。

    ” 阮大铖滿不在乎地說:“你隻管放心!我包管不出三天,他還得乖乖兒到石巢園來找我們。

    我瞅準了,他要玩得痛快,他離不了我們!” “可是他心裡必定把我們看作無義小人了!”馬士英皺着眉毛。

     阮大铖“哼”了一聲,生氣地嚷:“由他去,由他去!小人就小人!都到這種地步了,再硬充什麼王八僞君子,我阮大铖就隻有一輩子蹲在南京城裡當寓公!” 馬士英冷冷地說:“我擔心你到底是水中撈月一場空——複社那夥人,你以為他們當真會放過你?” 阮大铖怔了一下,随即搖着頭,用惡毒、得意的聲調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剛才,你知道我去做什麼?去會一個人。

    你猜得出這人是誰麼?哈哈,不是别個,乃是堂堂東林巨魁、君子們的頭兒——錢牧齋的堂兄弟錢養先!” 阮大铖說完這句話,故意停了一下。

    看見馬士英不由自主地收起不以為然的表情,正留神地瞅着自己,阮大铖更加得意:“錢養先替錢牧齋傳話給我,說他已将我誠心相結之意,周知各方,并征得多數人士同意,準備在三月二十八虎丘大會上正式作出公議,讓我靜候好音哩!哈哈,怎麼樣,君子們來投降了,沒有想到吧?”阮大铖說着,開懷大笑起來。

    得意的響亮的笑聲沖出窗外,吵醒了樹上栖息的鳥雀,使它們撲扇着翅膀,啪啪地驚飛起來…… 阮大铖笑過一通之後,回頭看看馬士英,見他仍舊皺着眉毛,現出将信将疑的神氣,就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說: “瑤老,此事假不了!錢牧齋自從崇祯二年丢了官,整整十三年不能起用,他的心裡,隻怕比我們還着急呢!有這樣一個機會,他怎肯白白放過!我料定,他拼老命也非要把這件事辦成不可!你隻管放心好喽!”說罷,他興沖沖地轉過肥胖的身軀,望着牆上那副對聯,拈着大胡子,搖頭晃腦地吟誦道: “‘有官萬事足,無子一身輕’!阮大铖呀阮大铖,你天生奇才,學兼文武,胸羅萬卷,滿腹經綸,老天爺又怎會讓你永遠閑卻這副好身手?這一天,不是終于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