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席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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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恢複了平靜。

    “哦,青君兄。

    ”他淡淡地說,扶着桌子,緩緩地站立起來。

     馬士英是個蓄着山羊胡子的幹瘦老頭兒,靠六十歲的樣子,大腦門、尖下颏,當中一個骨棱棱的鼻子,表情陰沉而冷峻,經常緊抿的嘴角兒,有一道剛愎暴戾的皺紋。

    他是萬曆四十七年的進士,曾任右佥都禦史,巡撫宣府。

    崇祯五年因私自盜用公庫的錢鈔,賄賂權貴,被人參劾,得了死罪,全靠阮大铖為他花了重金打通關節,才改為“免死谪戍”。

    期滿後,他就跑到南京來當寓公。

    馬士英同阮大铖本有“同年”之誼,又多虧阮大铖拼力相救,再加上兩人都丢了官,同病相憐,所以一拍即合,很快成了死黨,一天到晚湊在一塊喝酒行樂,咒地怨天。

    自然,他們暗地裡也沒有放松向朝中的當權者積極活動,指望有朝一日重新複官,東山再起…… “瑤老,給小弟出個主意,小弟要狠狠地教訓複社那班瘟生!”徐青君走到馬士英跟前,拱着手又叫。

     馬士英疑惑地瞅了他一眼,還了一揖,接着又同計成行過禮。

    他沒有說話,朝旁邊的一張空着的平頭案做了個讓座的手勢,自己就在原來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徐青君不由自主地坐到椅子上,計成也随後坐下了。

    旁邊伺候的小仆童立即端上來幾樣精美小吃,擺上酒盅,又替他們斟酒。

     徐青君抓起筷子,随即又把它扔到桌子上。

     “瑤老——”他急切地把臉轉向馬士英。

     馬士英擡起一隻手,做了個“等一等”的手勢,然後,用平靜的聲調對堂下說:“接着演!” 于是中斷了的樂曲又重新開始演奏。

    紅氍毹上的旦角也款擺着腰肢,走着台步,咿咿呀呀地唱起來。

    馬士英這才偏過臉,不慌不忙地問:“唔,青君兄方才是說——” 徐青君眨眨眼睛,對于馬士英的傲慢與冷漠頗為不快,但是卻不得不放低了聲音。

     “瑤老,小弟給複社的人欺負了!”他恨恨地說,于是把剛才路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不過,他隐瞞了其中兩點:一是不說被詐去的一百五十兩銀子裡,有五十兩是自己為着炫耀富有,壓倒對方,主動加上去的;二是不說侯方域等人已當衆宣布,要把這項銀子拿去赈濟饑民。

     馬士英一邊看演出,一邊心不在焉地聽着。

    但是不久他就轉過臉來,眼睛也漸漸睜圓了。

    終于,他把桌子一拍,怒聲說: “豈有此理!堂堂留都之地,豈容他們如此胡鬧!” “小弟倒不是心疼銀子!”徐青君憤憤地說,“隻是他們欺人太甚!這口氣,小弟怎樣也咽不下去!” 本來已經恢複排演的那一班伶人,被馬士英一聲怒喝,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又停下了。

    後來弄明白老爺們的火氣并不是沖着他們來的,也沒有讓他們停演的意思,才猶猶疑疑地又接着演下去。

    不過經這兩番幹擾,他們一個個都顯得心神不安,接二連三地錯步、唱走闆,弄得臧亦嘉一個勁兒地皺眉頭、歎氣。

     “哼,如此脅迫敲詐,與當街行搶何異!”馬士英怒氣不息。

     “對,對,他們就是當街行搶、搶我的!”徐青君憋着嗓子叫。

    看見這個冰冷陰沉的老頭兒居然動了真怒,他喜出望外,回頭同計成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把身子傾向馬士英,熱切地瞅着對方的臉孔,期待他說出不尋常的話來。

     可是,馬士英說了那兩句話之後,就靠在椅背上,垂下眼皮,一動不動,也不再說話。

     徐青君眼巴巴地等了好一會兒,漸漸有點不耐煩,正想催問。

    忽然,馬士英又開口了。

     “嗯,前幾年,”他緩緩地說,沒有擡起眼睛,“記得有個叫徐懷丹的,作了一篇聲讨複社的檄文,其中列舉該社十大罪,道是僭拟天王、妄稱先聖、煽聚朋黨、妒賢樹權、招集匪人、傷風敗俗、謗讪橫議、污壞品行……嗯,還有、還有……” “還有‘竊位失節’‘招寇緻災’!”計成提醒說。

    這篇檄文,當時南京城裡城外到處張貼,輾轉傳抄的也不少,頗轟動了一陣子,計成也曾讀過,所以記得。

     “嗯!”馬士英點點頭,依舊耷拉着眼皮,“當時讀後,我便覺得他言之過甚,并不足信,複社那班士子再不怎樣,好歹也是些讀書人,這聖人之言、綱常之教是自幼熟習的,其中不少還是官宦子弟,詩禮傳家。

    污穢之行,容或有之,若說全體如此,而且意在謀逆,卻令人覺得茲事太奇,難以置信……” 馬士英說到這裡就頓住了,仿佛在思索。

    徐青君卻聽得糊塗起來,連忙說:“啊,瑤老——” 可是馬士英立即揮手止住了他。

     “即以第一罪而論,所謂‘僭拟天王’,我以為就必無此事!”他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