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妾争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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謙益,崇祯十五年壬午元旦 柳如是的目光在最後幾句附注上逗留着,終于哼了一聲,把詩箋放在一邊,随即在書案前坐了下來。

    她先歪着腦袋,對鏡子端詳一下自己的影子,特别仔細地察看了眼角和嘴邊。

    直到證實這些地方依舊滑嫩光潔,并沒有出現哪怕一絲皺紋,她才放下心來,伸出兩根纖長的手指,在臉上的一小塊枕衾壓出來的嫣紅痕迹上輕輕揉搓着,一邊轉動着脖頸,使自己的面影以各種不同的角度和表情,反映在鏡子裡。

    末了,她似乎被自己依然嬌豔動人的風韻逗弄得快活起來,便把頭一仰,對紅情說: “嗯,來吧!” 紅情起初聽見女主人“哼”的一聲,止不住心頭一跳,捉摸不透是吉是兇,正有點惴惴不安。

    這會兒她連忙答應一聲,把幾上一隻鑲嵌着螺钿和瑪瑙的梳妝匣子移過來,開始動手替女主人把睡亂了的發髻拆散,小心翼翼地把瀑布般傾瀉下來的豐厚長發捧在懷裡,然後揀起一把象牙大梳,梳理起來。

    她生怕把女主人扯痛了,下梳很輕,很慢,一邊梳,一邊笑着說: “不是婢子又愛說嘴,夫人這頭頭發,真是越來越漂亮好看了,又黑、又密、又勻淨。

    梳子下去,像到了水裡似的,自自然然就順溜了,半點兒勁也不費。

    婢子見的人也不少,可從來沒見過夫人這樣的好頭發!” 說着,她偷眼觑了觑鏡子,發現女主人半眯着眼睛,像在沉思,對她的恭維讨好似乎根本沒有留意。

    紅情于是揣摩剛才那一聲冷笑,大約不是沖自己來的。

    她暗暗松了一口氣,閉嘴不說了。

     然而,當她打算移開眼睛,卻忽然發現,女主人威嚴的目光,正從鏡子裡懷疑地盯着她。

     “嗯,你做什麼?”柳如是問。

     紅情的臉頓時漲紅了,“沒、沒做什麼呀!”她驚慌地說。

     “剛才,你說什麼來着?” “剛才?哦,剛才婢子是說,夫人這頭頭發……好看……”于是,她把剛才的話,連忙又重述一遍。

     柳如是默默地聽着,臉色這才漸漸平和下來。

    可是隻一忽兒,她又重新皺起眉毛。

     “嗯,這也罷了。

    ”她說,“我問你,我叫你去打聽的事,你去了麼?” “啊,婢子已經打聽回來了,正要向夫人禀告。

    ”紅情趕緊說道。

     “怎麼樣?” “聽說朱姨太還在鬧,今兒吃罷午飯,她就把少爺叫到後樓上去,又哭又叫的,罵了許多難聽的話,還摔了好些家夥。

    ” “她都罵些什麼?” “這……婢子可就、可就不知道了。

    ” “哼!”柳如是眼睛一瞪,猛地回過頭,卻不提防帶動了頭發,慌得紅情連忙跟着踉跄了一步。

    不過,當她重新站穩之後,柳如是已經把自己控制住了。

    她醒悟到,朱姨太罵她的話,其實不用問也可想而知是些什麼内容,難怪紅情不敢當她的面複述出來。

     “那麼,還有其他的人呢?他們怎麼說?”她悻悻然問道。

     紅情驚魂初定,她生怕女主人責怪,不敢再隐諱,便把打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都禀報出來。

    她說,由于最近柳如是同三房朱姨太的争寵愈演愈烈,特别是前些日子,柳如是到姑蘇“治病”期間,向老爺——前禮部右侍郎、現罷官在家的錢謙益——提出一定要把朱姨太驅逐出府之後,錢府上下,如今已經分成了兩派。

    一派支持朱姨太,一派支持柳如是;此外,誰也不幫,站在一旁瞧熱鬧的也還不少。

    自然,老爺是一心護着柳如是的,老爺的那班子門客,以及府裡那些同朱氏有仇怨的人也一樣。

    不過由于朱姨太進府的日子長,人熟地熟,加上又是錢家唯一的少爺的生母,所以總的來說,眼下還是支持她的人居多。

    像大總管何思虞兩口子、侄孫少爺錢曾、大丫環月容這些人,都是朱派。

    大太太陳氏,表面上不偏不倚,據說也是支持朱氏的。

    在她的影響下,陳家的那一夥親戚,也都成了朱派。

    正因為有這些倚仗,朱姨太才敢扯破臉皮大吵大鬧。

    此外,還有消息說,常熟城裡那些同錢謙益一向有矛盾,而對錢謙益與柳如是的結合尤其不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