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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一隻耳朵聽庫和那些老男人說話,一隻朝上。剛才,謝聽見從巷子盡頭的天寺傳來喊喚聲,接着聽見一巷子的開門聲,人們一起出門往巷子盡頭走。謝就在地上的開門聲裡,隐隐聽見天庭那扇老桑木門開啟又關閉。又有人去了天庭。庫聽不見天庭的開門聲,他的耳朵裡全是那些老頭的叨叨聲。據說人老了才能聽見天庭的聲音。坐在街旁打盹兒的老人們,偏着頭,耳朵口朝天,聽天上的開門聲。更多時候灌入耳朵的是地上的驢蹄聲和飙到半空又落下的驢鳴聲。天庭的開門聲隻有個别人隐隐聽到,聽到就走了,街邊空出的位子被另一個老人占住。也有聽到不走的,裝糊塗,坐在活人堆裡,一混多少年。

    人不知道已經死了的人混在活人堆裡,沒氣息地過人的日子。

    隻有毛驢、狗和眼睛尖的昆門徒和天門徒能辨出人的死活。狗靠鼻子聞,死人的味道是酸的。驢跟昆門徒靠眼睛看,死人的臉發黑,眼睛灰灰的沒有光。昆門徒看出來也裝沒看見。驢不一樣,看見了就叫。

    這會兒一巷子的母驢突然大叫起來,謝看見成千上萬的鬼魂發着藍光升起來,成片的驢鳴聲把地上的鬼魂頂起來。有冒着熱氣的新鮮鬼,有頭上落了厚厚塵埃的老鬼。在能看見聲音顔色和形狀的毛驢謝眼裡,滿巷子的母驢叫聲架起無數道通達天庭的粉紅彩虹。母驢叫聲又惹得一旁的公驢巷子驢鳴大作,全黑勒城的鬼魂都在驢鳴聲裡升起來。

    但是,驢叫也不能把所有鬼魂送上天。驢在自己的鳴叫聲裡,看見更多的鬼魂土一樣往下落,落一層。落入土裡的鬼魂,摔斷了念頭,土一樣死寂。鬼魂累積的土,種子不發芽,老鼠不打洞,風刮過沒有聲音。隻有等驢蹄子踩踏,死寂多年的鬼魂一下子飛揚起來。

    更多的人耳聾了,聽不見天庭的開門聲。那些老年人,早早盼着耳朵聾了,啥都聽不到。眼睛瞎掉,看不到死。腿瘸了,走不到老年,一直在童年青年裡磨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