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刺客·夜之奔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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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星期,他換了一幢房子,換了一間卧室。

    這次,卧室的門和床之間至少有空間可以轉身了。

    房間的窗簾是墨西哥式的,帶紅黃藍三色條紋;床頭闆是鳥眼紋楓木制成的;床上的一條哈得孫灣公司生産的紮人的绯紅色毯子被拖到了地闆上。

    牆上挂着一張西班牙鬥牛的海報。

    房間裡還有一張紫紅色皮革的扶手椅;一張熏橡木的桌子;一隻鉛筆罐,裡面的鉛筆都削得很整齊;一個煙鬥架。

    煙草的微塵将室内空氣攪渾了。

     屋裡還有一個擺滿書的書架,書的作者有奧頓、維布倫、施本格勒、斯坦培克、多斯·帕索斯等等。

    一部《北回歸線》放在顯眼的地方,這本書十有八九是走私進來的。

    還有《薩蘭博》、《奇怪的逃亡者》、《偶像的暮年》、《永别了,武器》,以及法國自由作家巴比塞和蒙泰朗的書。

    另外,還有一部德文版的《漢穆拉比法典》。

    她想,這位新朋友是有一定知識修養的,而且也有錢,因此可靠性也就差一些了。

    他有三頂不同的帽子挂在彎木衣帽鈎上,還有一件純羊絨的格子晨袍。

     兩人進去後,他轉身将房門鎖上。

    她一邊将帽子和手套脫下,一邊問道:你看過這些書嗎? 看過幾本,他簡單地回答說。

    把頭轉過來。

    他從她的頭發中剔除了一片樹葉。

     其實,在她轉頭的時候,她頭發裡沾着的樹葉已經開始飄落下來。

     她在想,他的朋友是否知道她要來。

    他是否不僅知道來者是個女人——他們兩個男人之間應該約法三章,以緻他的朋友不會闖進來——而且還知道她是誰,以及她的姓名等等。

    她希望他不知道。

    根據這些書,尤其是那張鬥牛海報來判斷,這位朋友原則上應該是敵視她的。

     今天,他少了幾分沖動,多了幾分憂慮。

    他要流連一番,要克制自己。

    他要細細觀察。

     你為什麼這樣看着我? 我在努力記住你。

     為什麼?她一邊說,一邊用手遮住他的雙眼。

    她不喜歡被人用這種方式審視,就像被人摸弄一樣。

     這樣,等我離開以後,我仍然可以擁有你,他說道。

     别這樣說。

    别攪了今天的興緻。

     打鐵要趁熱,他說道。

    這不是你的座右銘嗎? 好像是不浪費,不匮乏吧,她說道。

    他終于笑了。

     此刻,她的身子卷在被單裡,被單一直蓋到她的胸前。

    她偎依在他身上;雙腿裹着白色被單,形成長長的、柔美的魚尾狀。

    他兩手擱在腦後,眼睛盯着上面的天花闆。

    她将手中的黑麥威士忌送到他的嘴邊,讓他啜了幾口。

    這種黑麥威士忌比蘇格蘭威士忌便宜。

    她本想自己帶一瓶高級一點的酒來,可是卻忘了。

     接着講故事吧,她說。

     我得有人給我靈感,他說道。

     我怎麼才能給你靈感呢?我可以等到五點鐘再回去。

     下回你真的一定要給我點靈感了,他說。

    我得養精蓄銳。

    再給我半個小時吧。

     Olente,lentecurritenoctisequi! 你說什麼? 慢些兒跑,慢些兒跑,夜之奔馬。

    這是古羅馬詩人奧維德寫的詩句,她回答說。

    拉丁文的詩句節奏緩慢。

    她引經據典的做法真笨拙,他會認為她是在炫耀。

    她永遠都無法判斷他會認可什麼,不認可什麼。

    有時候,他假裝一無所知,可經她解釋後,看來他又是知道的——原本就知道。

    他誘使她誇誇其談,然後再把她給鎮住。

     你真是一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