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向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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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往上畫的。

    是春泱?這孩子就是喜歡在牆上畫畫,小時候她看了《山海經》讀本,就在牆上畫一條長了翅膀的魚,畫得鱗片閃閃羽翼如劍,其狀如魚而鳥翼,出入有光。

    其音如鴛鴦,見則天下大旱。

    她又畫一隻鳥,長着一雙人的大腳丫,見則其國多土功(這種鳥一旦出現,就意味着這個地方勞役繁重)。

    而後,她站到了椅子上,在這條魚和這隻鳥的上面,畫了一條長着十隻翅膀的魚,這種魚的形狀像喜鵲,叫聲也像喜鵲。

    其狀如鵲而十翼,鱗皆在羽端,其音如鵲,可以禦火。

    白牆上的鉛筆畫,童稚、生動,兩口子都不舍得刷掉,現在呢,氣象豐饒的畫面中插進了一條單調的直線。

     是啊生活,就這樣變成了一條單調的直線。

     它不講道理地橫過了魚和鳥,像箭一樣堅硬,從天而降。

     眼睛有點疼。

     道良很快發現,這道黑線不僅僅橫在春泱的牆畫上,它在一切地方——報紙、古錢币、龜背竹、手紙、椅子、飯桌……甚至飯碗裡的白米飯裡。

     是眼睛出了毛病。

     他不告訴任何人。

    他在他的小隔斷裡枯坐。

    閉上眼睛。

     ……北約仍在繼續轟炸利比亞,連原先反對此舉的俄羅斯和德國,也都改變了立場。

    這些強盜,帝國主義,連轟炸都說成是“人道主義轟炸”——虧他們想得出來!現今再也沒有人号召全世界的弱小國家聯合起來,共同對付列強霸權了。

    斯人已逝,真理已遠。

    這個世界,已是金錢和強權的世界。

     做各種夢。

    他夢見陽台上有動靜,很重的腳步聲和呼哧呼哧的聲音,啊是狼,他心裡一驚,想起孩子一個人在陽台呢,他立即起床沖出去,但是已經晚了,孩子不見了,木箱裡種的土豆被踩得七零八落,陽台窗大開,風呼呼猛吹,是狼把孩子叼着從窗口跑掉了。

    他大哭,醒了。

    (孩子都十九歲了,她怎麼會被狼叨走呢。

    ) 夜晚到來,他看見昏暗的房間地上有一床被子,被子上面又有一個被套,他打開看,全是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背着這些東西去找他的姐姐,姐姐已去世多年,但他心裡清楚,他正是去找他已故的姐姐。

    他在一處很荒的野地找到了她,她跟他小候見到的一樣,她說:“這地方也可以住人”,他一看,這怎麼能住人呢,荒得連個房子都沒有。

    于是他們一起在荒地裡走,走啊走啊,他們走到另一片荒野,忽然聽見一陣争吵聲,緊接着,着火了,火焰沖上了天空,很多人燒死了,争吵聲安靜下來,火光中冒出許多人臉。

    他醒來,累極了。

     他又夢見稻田的地面裂開一道大縫,像地震那樣,一座山塞進了地縫裡,而這座山就在他屋子的外面,有梯級,他一級一級往上爬,到跟前一看,是倒着的,特别陡,還要重新爬一遍。

    太累了……半夜他聽見《國際歌》的旋律,遠遠的,後來走近了,啊,很多人在唱:“這是最後的鬥争,團結起來到明天”,反反複複唱這兩句。

    很多人唱得悲壯,他也跟着唱,“這是最後的鬥争”,啊,已經是最後的鬥争了,再也沒有别的鬥争了。

    他一邊唱着一邊感到絕望。

    歌聲中走出來奧巴馬,他身後是美國的星條旗,奧巴馬不停地扭頭瞪着他,他想沖他吐口水,但吐不出來,“這個黑鬼!”他罵道,然後他醒了。

    覺得很累,同時心情壓抑。

     4, 過了一個星期道良才到醫院看眼睛,看見的一道黑線不是别的,是視網膜脫落,糖尿病引起的。

    晚了,如果早一點來,視網膜還可以保住,但是現在,晚了。

    一隻眼睛廢掉了。

    另一隻眼睛得了老年白内障,看什麼都是模糊的。

     而且,他的耳朵也越來越聽不清聲音,嗡嗡的一片。

    他接聽史安童的越洋電話,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