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縮成一根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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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用碎玻璃片插滿。

    一直暗,到了前面似乎有了些光影,是洗汽車的,有一扇斜坡,立着一塊牌子,看不清,用不着看清也知道,那上面寫着“洗車十元”。

    緊鄰的一家,門額上白底紅字一隻燈箱,是整條暗街最光鮮處,四個字:中醫按摩。

     按摩,啊她需要按摩,這隻燈箱提醒了海紅。

    試一試,試一試,讓自己舒服。

     是家夫妻店,兩人笑容殷勤。

    中藥泡腳足底按摩,二十元,全市最低價。

    頸榷肩部按摩、腰腿按摩、直至,全身按摩,一律二十元,一小時。

    低得難以置信。

    隻是要你辦一個卡,其實也沒有卡,是在一本四角卷邊的小學生練習本上,寫上姓名、電話、已付錢數,來一次劃一橫,一百元可以劃一個正字,五劃。

     窗簾是半截的印花布,耷拉着,外面洞黑,“外面沒人看的”按摩師是一個小夥子。

    你仰躺着,他猛搓兩手,然後壓在你的眼皮上,微熱,有廉價香皂的氣味,就二十元一次來說,已屬講究。

    肌膚相接,縱然是在臉部頭頸的穴位,也有瞬間的異樣滾過。

    你要說話,破掉空氣中緊崩的氣氛。

    你就問,他就說。

    他說他是醫學院畢業,在附近一家醫院當按摩師,來此處是兼職。

    又問,再又答。

    陝西人,陝西扶風人,如此遠,西北與南方,火車翻山越嶺過隧道,跨了黃河過長江,是考大學過來的,父母兄弟,都在老家。

    過年才回去,沒有成家。

    誰願意跟呢,沒有車也沒有房,住在醫院的集體宿舍。

     他又讓你翻轉身趴在按摩床上。

    一個圓孔,臉朝下,任别人的手在後背——按、刮、揉、拍。

    他說可以上門服務,價格另議。

    黑暗中一道閃電,是否,是做某種特殊服務的?又不像,很坦蕩,絲毫沒有,暧昧不明。

    把你的手機号給我,手機号,上門服務,價格面議,你像瞿湛洋那樣理一個平頭最好了,像一個體面的情人,年輕,健康,略有苦悶,在某一個夜晚,沿着東湖的水杉和法國梧桐,以及桂樹柳樹和桃樹,你要像一匹馬那樣旁若無人……一個女人在黑暗中等你,價格面議。

    他的手從她的後背掠過,這個女人一聲不吭,但他發現,她的肌肉變得緊硬。

     次日又去,扶風籍的按摩師卻碰巧沒在。

    店主說他來做。

    他說自己是專業人士,家傳的,他報出一個名字,某某某,認為是名滿天下的響亮,你絕對不可能從未聽說。

    他說他是這個某某某的侄子,親授的。

    在門廳的燈光中他歉然說:我來給你做,今天按摩師沒來。

    他拿一方白布蒙在你的頸榷上,手指隔着一層布發力,肌膚的短兵相接被一層布喝退了。

    店主手法輕柔,說起安利産品鈣鎂片。

    “腰酸背疼主要是缺鈣”,若要吸收鈣還要補充維C,而安利。

    純天然的,在美國的某處,有一片無污染的土地,上面種了幾百畝櫻桃,安利的維C就是從這些櫻桃提煉出來的。

    按摩做完,話頭還沒收住,你拿起剛買的幾隻橘子要出門,他就感慨:一粒維C就能頂這一兜橘子啊! “要買安利就給我打電話”店主遞給海紅一張名片,那上面的名頭已經不是按摩師,赫然印道:高級營養師。

    世間的事情真是瞬息萬變。

    紐崔萊,美國的營養巨人,跨着大步,嘎嘎嚓嚓地走在中國大小城市的無數角落裡。

     一個人走在空茫的街上,不時地會想起道良。

    如果你知道剔除生活中壞的那半邊,剩下來好的那半邊就是生命裡的黃金,你還會跟道良離婚嗎?你剔掉了壞的半邊,好的半邊也随之消失,而你再也找不回來了。

     有一些無聊的夜晚,海紅走到Y形街會拐到右邊的那一杈。

    這街不暗,亦不亮。

    路燈是黃的,隔三四棵樹就有一盞,樹疏,又矮,擋不住光,光影就黃黃疏疏地散在街面上,遠看人,看不清,近看,也看不清——凡人凡物皆蒙胧。

     它比左邊那條街長得多,人迹卻是一樣的少。

    有小汽車慢慢駛過,路面長年失修,走不幾步就一個大坑凹蝕下去,坑裡存有下雨時的肮水,一車輪壓下去,泥水飛濺,摩托車、自行車、行人随意穿插,隻有自已多加小心。

     這街不知何故毫無人氣,它也有一些鋪面,窗簾店、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