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縮成一根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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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空虛。

     世界縮成一根針紮在肉裡,隻是銳痛。

    有一個傷口看不見,但久不愈合。

    那根針一直捅進去,直到血管的深處。

     他們甚至沒有告别。

    也許周莊就是告别,那首從水邊傳出的歌聲就是冥冥之中的昭告。

    這是夏天最後的一個黃昏/河裡的水都越來越涼了/河邊的水草忙着結婚生子/……而我們的家已經蕩然無存…… 行前那個夢也是一種預示,真是再清楚也沒有了。

    是啊,燒焦,是指自己内心的火焰太強烈;不會開車卻要開;一個人費盡了力氣把木闆車扛過了溝,這份感情會很耗力氣;好容易到了,卻是後門,門上挂着大鐵鎖。

    是,那時他已經準備結婚,他的固定女友懷孕了,你到達的隻是後門。

     飯堂的菜就是這時候變得難吃起來的。

    尤其是晚飯,常常是中午的剩菜,菜擺在案台上,無精打采的,飯堂也隻留了一個人值班。

    沒有人來打飯,值班的人到飯廳來看電視,古裝打鬥片,刀光劍影正熱鬧,虛拟的鐵器撞擊聲來來去去,剩菜越發奄奄一息。

     算了! 她到街上去。

    出門不遠有一條小街,兩邊各一溜小吃店,從蘭州拉面到桂林米粉,熱幹面小籠包餃子馄饨烤紅蓍,爐子一律擺在街沿上,煤灰堆在爐邊,門店裡面擺兩張小桌子,門口外也擺兩張。

    洗碗的污水當街潑過去,就在矮凳旁邊閃着濁光。

    蜂窩煤正紅,一鍋水冒着熱汽,老闆娘都是又利索又敏銳的,你一望,她立即迎着問:吃點什麼灑? 她什麼都不想吃。

     密密的一排店鋪擠得緊,雜貨鋪也夾雜其中,水龍頭塑料管尼龍繩鐵勾銅鎖馬桶揣子,雜亂淤滞。

    有一個鞋鋪,兩米寬,擺了貨架,人側着身子可以入去。

    一個中年男子,神情笃定,他在小鋪跟前橫一張書桌,上面擺了個厚紙殼,上書:定做皮鞋。

    手工業在這個城市裡一息尚存,縫紉鋪也是一個作坊,沿牆根的三台縫紉機哒哒聲聲,硝煙彌漫,地上的線頭碎布,仿佛彈殼遍野。

    貼牆挂了一排男女西裝,顔色古怪,藍不像藍綠也不像綠,件件都安上了金屬雙排扣,它們仰面停在那裡瞪着你。

     它們瞪着你,瞪着你……它們為什麼瞪着你呢? 一家音像店,看店的男孩女孩人人頭發怪得出奇,不但染黃而且兩邊剃光,頭頂剩一撮豎着,後面也留了一絡,像老鼠尾巴。

    他們滿不在乎的,臉上一付傲慢,難道把頭發染黃就可以看不起一切人麼?或者隻是喜歡“酷”,酷,就是這樣一付冷冷的神情。

    藥店,小街上竟然有三家…… 路過藥店你有些慶幸,幸虧沒有出狀況啊,假如月經過期不來,就要到一家僻靜的藥店去,閃身入屋,在一溜藥櫃前走過,做賊心虛又要裝作漫不經心,你忽然停下來,飛快地瞥一眼,手指往下一點,說:要這個!一隻小藥盒揣進包裡,飛快撤退,回到自己的小屋,安全了,藥盒放在枕頭邊,心裡惦記着“早晨的第一泡尿”。

    早上醒來,把尿排在臉盆裡,妊娠試紙,泡進尿液,等啊等,幾分鐘無限拉長,一指寬的試紙,上面是否會出現一道杠? 你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時刻 熟食店的燒雞,在一隻凸出街面的玻璃罩裡,成色澄黃皮起酥,油光水滑是剛出鍋的樣子,女檔主的風情很是搶眼。

    對面有家賣醬鴨脖子的,它很識相,井水不犯河水。

    不打擂台、低調、自知、心平氣和。

    醬鴨脖子是沒有那些讒人香氣的,沒有就沒有,它就在那裡,能看見就行,檔主也不吆喝,有人在檔口停下來,他也不殷勤,要買的自然會買,多操一份心都是苕貨。

    這樣葷膩的檔口竟是清靜的。

     終于餓了。

     她看見一隻大電飯鍋騰騰升着熱汽,糯玉米!揭開鍋蓋,每根玉米都是粗大健碩顆粒飽滿,也許是轉基因?否則哪來如此完美。

    啊轉就轉吧,她買了一根吃起來。

     小街是Y字形,走到三線交彙處玉米正好吃完,往左的街暗而短,通街僅有兩隻慘白的路燈,光線掩在濃密的樹影中,一點弱光,怎麼掙紮也過不了樹底下。

    隻有路中間有些許淡光,兩邊都是黑的,亦無店鋪,是機關的圍牆,牆